第47章 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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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福名錄被秋紋取走,如同石沉大海,再無半點聲息。蕭鏡璃枯坐在偏廳之中,表麵維持著平靜,謄抄賬目的手穩如磐石,內心卻早已是驚濤駭浪,每一息都如同在滾燙的炭火上煎熬。
她不知道那份名錄會經過誰的手,何時能送達禦史台,更不知道慕容淵能否看到,看到了又會作何反應。她此舉無異於懸崖走絲,一旦敗露,便是萬劫不複。秋紋離去時那平淡無波的眼神,此刻在她回想中,都仿佛帶著洞悉一切的冰冷嘲諷。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爬行,窗外的天光由明轉暗,偏廳內隻剩下她一人,以及燈花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無邊的等待和恐懼吞噬時,門外傳來一陣略顯急促卻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外。
不是秋紋平日沉穩的步調。
蕭鏡璃的心猛地一提,握筆的手微微一顫,一滴墨汁滴落在賬冊上,迅速洇開一小團汙跡。她強迫自己鎮定,抬起頭。
門被輕輕推開,來的竟是芸娘身邊那個平日裏幾乎毫無存在感的小丫鬟,名叫冬兒。她臉色有些發白,眼神閃爍,手中捏著一方絲帕,似乎很是緊張。
“璃…璃姑娘…”冬兒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芸…芸姑姑讓您…立刻去她書房一趟…”她說完,飛快地瞟了蕭鏡璃一眼,又迅速低下頭,手指絞著帕子。
芸娘?! 她不是仍在“思過”嗎?為何突然召見?而且是通過冬兒?而非秋紋?
一股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蕭鏡璃!是名錄的事發了?還是…夜煞的報複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狂跳的心髒,麵上不動聲色:“可知姑姑喚我何事?”
冬兒頭垂得更低,聲音更小:“奴…奴不知…姑姑隻讓您速去…神色…神色似乎不大好…”她的話語裏帶著明顯的懼意。
蕭鏡璃的心沉了下去。她緩緩放下筆,站起身:“有勞帶路。”
冬兒如蒙大赦,立刻轉身,幾乎是小跑著在前引路。蕭鏡璃跟在她身後,每一步都仿佛踩在雲端,心神緊繃到了極致。
一路無話,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繞過幾道回廊,來到芸娘那處僻靜的小院。院中竟無人值守,唯有書房窗戶透出昏黃搖曳的燈光,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陰森。
冬兒在院門口便停下腳步,瑟縮著不敢再往前:“姑娘…您自己進去吧…奴…奴在外候著…”說完,便縮到了一旁的陰影裏,仿佛生怕被牽連。
蕭鏡璃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獨自邁步走進小院,來到書房門前。門虛掩著,裏麵聽不到任何聲響。
她定了定神,抬手輕輕叩門。
“進來。”裏麵傳來芸娘的聲音,比平日更顯低沉,甚至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沙啞和…疲憊?
蕭鏡璃推門而入。
書房內隻點了一盞孤燈,光線昏暗。芸娘並未坐在書案後,而是獨自站在窗前,背對著她,望著窗外徹底暗沉下來的天色。她今日穿了一身暗沉的海青色衣裙,發髻梳得一絲不苟,背影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僵直和緊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未曾散盡的藥味,混合著一種冰冷的、仿佛鐵鏽般的淡淡腥氣。
蕭鏡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斂衽行禮:“姑姑。”
芸娘沒有回頭,也沒有立刻說話。沉默在昏暗的房間裏蔓延,壓得人喘不過氣。
良久,她才緩緩轉過身。燈光照亮她的側臉,妝容依舊精致,眼底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憔悴和一絲…驚魂未定的餘悸。她的目光落在蕭鏡璃身上,銳利如昔,卻似乎蒙上了一層複雜的陰影。
“你來了。”她開口,聲音幹澀,“今日…宮中祈福,可還順利?”
蕭鏡璃垂首:“回姑姑,一切順利。”
“順利就好。”芸娘語氣平淡,指尖無意識地撚著窗欞上的一點浮灰,“如今這教坊司裏,能不出差錯,便是大幸。”
她話中有話,蕭鏡璃不敢接言,隻能保持沉默。
芸娘踱步走到書案前,指尖劃過冰冷的桌麵,忽然道:“你可知道…趙全死了。”
蕭鏡璃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凍結!趙全…死了?!那個昨夜還在與人交易、險些被滅口的趙全,死了?!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無法抑製地流露出震驚之色。
芸娘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弧度,分不清是嘲弄還是別的什麽:“今早…有人在城外亂葬崗發現了他的屍首。死狀…不甚好看。像是遇了匪類,劫財害命。”
遇了匪類?劫財害命?! 好一個天衣無縫的借口!和柳煙的“失足落水”如出一轍!
蕭鏡璃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是夜煞!還是晟王?他們最終還是滅了口!是因為他失去了利用價值?還是因為昨夜交易出了紕漏?亦或是…因為她?!
“真是…世事無常。”芸娘的聲音幽幽傳來,帶著一種莫名的意味,“昨日還在眼前的人,轉眼便沒了。所以說,在這地方,知道的太多,走的太遠,都不是什麽好事。安分守己,方能活得長久些。你說是不是,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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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針,刺在蕭鏡璃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警告和敲打。
蕭鏡璃死死掐住掌心,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垂下眼睫:“姑姑教誨的是。奴…謹記於心。”
芸娘盯著她看了片刻,似乎想從她臉上找出絲毫破綻,最終卻隻是疲憊地揮了揮手:“罷了。下去吧。近日司裏不太平,無事…少走動。”
“是。”蕭鏡璃如蒙大赦,行禮,轉身,幾乎是逃離般地退出了書房。
直到走出那小院,冰冷的夜風撲麵而來,她才敢大口喘息,心髒狂跳得幾乎炸裂。
趙全死了!被滅口了!芸娘特意叫她來,絕不僅僅是告知死訊!那濃重的藥味…那驚魂未定的眼神…那意有所指的警告…芸娘定然知道內情!甚至可能…她也受到了牽連或驚嚇?!晟王這是在清算?還是在滅口的同時,也在敲打芸娘?!
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即將爆炸的火藥桶旁,而引線已經點燃!
她心神不寧地往回走,剛繞過一處假山,前方廊下,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轉出,攔在了她的麵前。
月白色的官袍在廊燈下泛著清冷的光澤,身姿挺拔,麵容沉靜,正是慕容淵。
他怎麽會在這裏?在這個時辰?
蕭鏡璃的腳步猛地頓住,心髒幾乎跳出胸腔!她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廊廡空寂,並無他人。
慕容淵的目光落在她蒼白失措的臉上,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快步上前,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一絲急促:“你沒事吧?我方才見你從芸娘處出來,神色不對…”
他看到了?他在關注她?
蕭鏡璃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巨大的恐懼和方才的衝擊讓她幾乎虛脫。
慕容淵見她如此,眼神一凝,迅速從袖中取出一件小小的物事,以極快的、近乎隱蔽的動作塞入她冰涼的手中,指尖觸及她的掌心,冰冷而急促。
蕭鏡璃低頭一看,腦中轟然巨響!——正是她粘在祈福名錄背後的那個、用絲線纏繞的極小紙團!她的“密信”!
他拿到了!他果然看到了!而且…他此刻竟親自來了!還給了她?!
“此物危險,勿再沾手。”慕容淵的聲音低沉而緊繃,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近日京師暗流洶湧,禦史台亦得密令,嚴查各司人員往來…你好自為之,萬事…慎之又慎!”
他說完,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目光複雜無比,有關切,有警告,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與急迫。不等她回應,他便迅速轉身,快步離去,月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廊廡盡頭。
蕭鏡璃僵立在原地,手心中那個小小的紙團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她渾身顫抖。
慕容淵拿到了她的密信,卻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還警告她危險,讓她勿再沾手!京師暗流洶湧?禦史台密令?嚴查各司人員往來?!
他是在告訴她,她的舉動極其危險,已然引起了上麵的注意?還是在暗示…就連禦史台,也陷入了某種漩渦?!他自身難保,無法給她提供庇護?!
巨大的失望和更深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讓她徹骨生寒。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嗎?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居所,閂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許久都無法動彈。手心中的紙團已被汗水浸透。
窗外,萬籟俱寂,唯有寒風呼嘯。
在這片死寂之中,一種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沙沙”聲,忽然傳入她的耳中。
像是…極輕的腳步聲?落在屋頂的瓦片上?還是…風吹枯葉?
她的心髒猛地收縮,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那聲音極其微弱,時斷時續,仿佛有人正在極高的地方,極其小心地…移動?
是夜煞?他來確認趙全死訊後的反應?還是來…執行最後的清除?
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連滾帶爬地撲到桌邊,吹熄油燈,將自己徹底隱藏在黑暗中,蜷縮在角落,死死捂住嘴巴,連呼吸都幾乎停止,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凍結了。
沙沙聲…似乎停止了。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隻是一瞬,或許是永恒。
窗外,極遠處,內宮方向,突然傳來一聲沉悶而悠長的——鍾鳴。
當……
聲波穿透重重宮牆,回蕩在冰冷沉寂的夜空中,莊重,肅穆,卻帶著一種不祥的意味。
是宮門下鑰的鍾聲?還是…其他?
蕭鏡璃茫然地抬起頭,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驚蟄未至,寒意卻已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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