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胡同。冰冷的牆壁堵住了所有退路，唯一的出口被那道灰色的身影徹底封死。空氣仿佛凝固了，隻剩下阿醜蕭鏡璃）自己狂亂的心跳聲，擂鼓般撞擊著耳膜。
    灰衣人就那樣靜靜地站著，沒有殺氣，沒有逼人的氣勢，甚至沒有多餘的動作。可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卻比任何刀劍更讓阿醜感到窒息。他像是一道沒有縫隙的影子，精準地卡在了她逃生的路線上。
    是敵？是友？
    阿醜的指尖死死掐著袖中的骨簪，冰冷的觸感是她唯一的依仗。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飛速掃過對方——普通的灰布衣衫，洗得發白，沒有任何標識；麵容平凡，毫無特征，是那種見過十次也記不住的長相；身形精幹，站姿看似隨意，卻透著一股難以撼動的穩定。
    這人…絕不是普通的巡城兵丁或黑衣衛。他的氣息太內斂，太…專業。
    “你是誰？”阿醜的聲音因極度緊張而幹澀嘶啞，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這顫抖半是真恐懼，半是偽裝。
    灰衣人沒有回答，目光卻緩緩從她臉上，移到了她因緊張而微微攥緊的拳頭上，那裏麵藏著骨簪。然後，他的視線又掃過她沾滿汙泥的脖頸，似乎在尋找什麽。
    他在確認什麽？阿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信陽王妃的玉佩？還是…歸林居的標記？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煎熬。胡同外，巡防營搜捕的呼喝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仿佛下一秒就會湧入這條死路。
    就在阿醜幾乎要按捺不住，準備拚死一搏的刹那——
    灰衣人忽然動了。他並未上前，也未拔刀，而是極其緩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左手。他的手掌攤開，掌心向上，手指以一種奇特的、緩慢的節奏，依次彎曲、伸展，最後定格成一個…類似於鳥喙的形狀。
    這個手勢！
    阿醜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手勢…她見過！在歸林居，林老有一次在沙地上推演局勢時，曾無意中用樹枝畫過一個類似的符號，並告訴她，這是…“歸林鳥”的暗號！是歸林居核心成員之間用於緊急確認身份的隱秘信號！
    他是林老的人？！是來接應她的？！
    巨大的震驚和一絲絕處逢生的狂喜瞬間衝上頭頂，幾乎讓她暈厥！但她立刻強行壓下這情緒，警惕並未完全消除。萬一是巧合？萬一是敵人模仿？
    灰衣人做完手勢，目光依舊平靜地看著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應。
    按照林老教過的規矩，她需要做出對應的手勢確認。但她不敢完全相信！她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任何一絲偽裝的破綻。
    沒有。那雙眼睛依舊深不見底，卻莫名地…帶著一絲極淡的、近乎安撫的意味。
    胡同外的腳步聲已近在咫尺！沒有時間猶豫了！
    賭！隻能再賭一次！
    阿醜深吸一口氣，用顫抖的右手，模仿著對方的動作，也做出了一個略顯生疏的“鳥喙”手勢。
    就在她手勢成型的瞬間，灰衣人眼中那絲極淡的安撫之色似乎清晰了一瞬。他微微頷首，動作快如鬼魅，一步上前，並非攻擊，而是一把抓住了阿醜的手腕！
    他的手掌粗糙有力，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並非傷害，而是…牽引！
    “走！”一個極其低啞、幾乎是從喉嚨深處擠出的字眼。
    話音未落，他猛地將阿醜向旁邊一拽！阿醜這才發現，緊貼著胡同牆壁的陰影裏，竟然有一個被雜物半掩著的、極其狹窄的狗洞！洞口黑黢黢的，不知通向何處！
    灰衣人不由分說，將阿醜用力推向洞口！
    “進去！直走！別回頭！”他的聲音急促而堅決。
    阿醜來不及細想，求生本能驅使著她，立刻彎腰鑽入了那狹窄肮髒的洞口！身後傳來灰衣人迅速用雜物重新掩蓋洞口的窸窣聲。
    洞口內是一條僅容一人匍匐通過的、充滿黴味和潮濕泥土氣息的地道！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阿醜不敢停留，用盡全身力氣，在黑暗中拚命向前爬行！粗糙的土石刮擦著她的手掌和膝蓋，帶來火辣辣的疼痛，她卻渾然不覺，心中隻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裏！
    爬行了不知多久，前方隱約透來一絲極其微弱的亮光，空氣也似乎流通了一些。她奮力爬過去，發現地道盡頭被一塊鬆動的木板擋住。她用力推開木板，刺眼的陽光瞬間湧入，讓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她掙紮著爬出地道，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堆滿破舊木料和廢棄家具的荒廢院落。院落寂靜無人，雜草叢生，與剛才那條喧囂的死胡同判若兩個世界。
    她癱坐在雜草中，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心髒依舊狂跳不止。得救了…暫時得救了…是那個灰衣人！他真的是林老派來的！
    可他是誰？為何會如此及時地出現在那裏？他為何不跟她一起走？
    無數的疑問盤旋在腦中。但她知道，現在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這裏依舊不安全，必須立刻離開！
    她掙紮著站起身，警惕地觀察著院落。院門虛掩著，外麵是一條僻靜的後巷。她小心翼翼地靠近門縫，向外張望——巷子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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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淩亂肮髒的衣衫，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普通的、慌不擇路的逃難孤女，然後推開院門，閃身融入後巷的陰影中。
    根據太陽的位置和遠處隱約可見的城牆輪廓，她判斷自己應該還在城西，但已經遠離了剛才那片貧民區。她需要找到一個更隱蔽的藏身之處，然後…想辦法聯係歸林居，或者…冒險去城南的“濟世堂”？
    就在她沿著後巷小心翼翼前行，尋找下一個落腳點時，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巷口一麵斑駁的牆壁。
    牆壁上，用一種極淡的、近乎與牆色融為一體的石灰，畫著一個極其簡易的符號——一個向下的箭頭，箭頭下方，點著三個小點。
    這個符號！
    阿醜的心髒猛地一跳！她認得這個符號！在歸林居，林老教過她幾種用於在陌生環境中指引方向的簡易標記！這個“箭頭加三點”的意思正是——“安全屋，前方三百步”！
    是那個灰衣人留下的！他在為她指引方向！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她不再猶豫，立刻沿著箭頭指示的方向，默數著步數，謹慎前行。
    三百步後，巷子盡頭出現了一個看似荒廢的小土地廟，比之前那個更加破敗。廟門歪斜，裏麵蛛網密布。
    符號指引的終點就是這裏？阿醜心中存疑，但還是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
    廟內空無一人，隻有一尊殘破的土地公塑像和積滿灰塵的供桌。她仔細搜尋，在供桌下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小包袱。
    她顫抖著手打開包袱，裏麵是兩套幹淨的粗布衣衫、一些幹糧、一小瓶清水、以及…一張折疊起來的、極其粗糙的草紙。
    她展開草紙，上麵用木炭畫著簡易的京城地圖，其中一個地點被圈了出來，旁邊寫著一個字——“徐”。而在圖紙背麵，還有一行小字：“三日後，酉時，城南廢磚窯。”
    徐？是“濟世堂”的徐大夫？而“城南廢磚窯”…這是一個新的見麵地點？！
    灰衣人不僅救了她，還為她準備了物資和下一步的指令！他到底是什麽人？為何對歸林居的計劃如此了解？
    阿醜緊緊攥著圖紙，心中充滿了震驚和一絲不安。這一切似乎太過順利，太過…恰到好處。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著她的每一步。
    但眼下，她沒有更好的選擇。她迅速換上一套幹淨衣衫，將另一套和幹糧藏好，把那張至關重要的圖紙貼身收起。
    她必須活下去，必須趕到那個廢磚窯。無論這背後是林老的深謀遠慮，還是另一重未知的陷阱，她都已無路可退。
    夜幕漸漸降臨，阿醜借著夜色掩護，如同幽靈般穿梭在京城錯綜複雜的小巷中，向著未知的“安全屋”和三日後的會麵，踏出了充滿疑慮卻又不得不前行的下一步。
    她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很長，很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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