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前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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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穀的日子在藥香和寂靜中流逝,仿佛與世隔絕。慕容淵的傷勢在藥翁的精心調理和阿醜的悉心照料下,緩慢而穩定地好轉。他已能勉強坐起,甚至可以扶著牆壁在屋內緩步行走,隻是麵色依舊蒼白,身體虛弱,每一次動作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隱忍的痛苦。那雙曾經銳利如鷹隼的眼睛,如今也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疲憊與深沉。
    阿醜蕭鏡璃)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靜外表下洶湧的暗流。武功難複的打擊,對於一個曾縱橫捭闔的高手而言,無疑是致命的。她小心翼翼地不去觸碰這個話題,隻是默默陪伴,用行動告訴他,他並非孤身一人。
    石鋒依舊負責外務,警戒著山穀四周,偶爾會帶回一些野味或山果,沉默地維持著三人的生計。他對藥翁的戒備未曾減少,但行動上卻保持著絕對的恭敬。
    藥翁則一如既往地深居簡出,采藥、製藥、為慕容淵診治,話不多,神情總是淡淡的,仿佛世間萬事都與他無關。但阿醜敏銳地察覺到,他看向慕容淵的眼神,偶爾會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混合著惋惜、探究乃至一絲難以言喻的追憶之色。
    這日傍晚,慕容淵服過藥後,精神稍好,靠在床頭閉目養神。阿醜坐在一旁,縫補著破損的衣物。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欞,在屋內灑下溫暖的光斑。
    “阿醜。”慕容淵忽然開口,聲音依舊沙啞,卻帶著一絲難得的平靜。
    “嗯?”阿醜抬起頭。
    “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睜開眼,目光落在她因操勞而略顯清瘦的臉上。
    阿醜搖搖頭:“你我之間,不必說這些。”
    慕容淵沉默片刻,目光轉向窗外暮色中的遠山,緩緩道:“我一直在想,‘影’指引我們來此,真的隻是為了療傷嗎?藥翁此人,絕非尋常隱士。他救治我的手法,對‘蝕骨香’的了解,絕非山野郎中所能及。”
    阿醜心中一動,放下手中的針線,低聲道:“我也有此疑慮。前幾日,我無意中在藥圃發現了一些東西。”她將發現《太醫院秘錄》的事情,以及自己的猜測,低聲告訴了慕容淵。
    慕容淵聽完,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歸於沉寂。他沉吟良久,才低聲道:“太醫院秘錄……若真如此,他或許是前朝太醫令陳景和。傳聞陳太醫醫術通神,尤擅解毒,但因卷入當年先後病逝的風波,於先帝駕崩前便神秘失蹤,不知所蹤。”
    陳景和?先後病逝的風波?阿醜的心髒猛地一跳!這又與當年的宮闈秘辛牽扯上了!難道藥翁隱居於此,與先後之死、甚至與先帝血詔有關?
    “若他真是陳太醫,”慕容淵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冰冷的銳利,“那他或許……是當年那場變故的知情人之一。甚至可能……手握某些關鍵證據。”
    這個猜測讓阿醜呼吸一滯。如果藥翁真的掌握著貴妃毒害先後、構陷忠良的證據,那他們此次前來,就絕非簡單的求醫問藥,而是……接近了一個可能揭開驚天真相的核心人物!
    “可他為何隱居於此?又為何出手救我們?”阿醜不解。
    “或許……他在等待。”慕容淵目光深邃,“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或者……等待一個能承載真相的人出現。”他的目光轉向阿醜,意有所指。
    阿醜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血詔在她身上,她是先帝遺誌的繼承者。藥翁救治慕容淵,或許不僅僅是醫者仁心,更是一種觀察和試探,想看看他們是否值得托付那份沉重的秘密。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藥翁端著一碗新煎的湯藥走了進來。
    “該服藥了。”他將藥碗遞給慕容淵,目光平靜無波。
    慕容淵接過藥碗,卻沒有立刻喝下,而是抬起眼,直視著藥翁,忽然開口道:“前輩救命之恩,慕容淵沒齒難忘。隻是心中有一惑,不知前輩可否解惑?”
    藥翁動作微頓,看向他:“何事?”
    “前輩醫術通玄,尤擅解毒,對‘蝕骨香’這等宮廷秘毒了如指掌。”慕容淵語氣平穩,卻帶著不容回避的銳利,“晚輩鬥膽猜測,前輩莫非……曾是太醫院中人?”
    此言一出,屋內的空氣瞬間凝滯。阿醜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藥翁。石鋒雖在屋外,但顯然也聽到了動靜,身影在門外微微一頓。
    藥翁靜靜地看著慕容淵,渾濁的眼眸中波瀾不驚,既未承認,也未否認。良久,他輕輕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中帶著無盡的滄桑與疲憊。
    “年輕人,有些往事,如這山間的雲霧,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他緩緩道,轉身走向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暮色,“老夫在此隱居二十載,早已不問世事,隻求一方清淨,了此殘生。”
    “可世事……何曾真正放過任何人?”慕容淵的聲音低沉卻堅定,“前輩既出手相救,便是緣分。如今京城劇變,太子被廢,貴妃掌權,忠良遭戮,天下將亂。前輩身懷濟世之術,通曉宮闈秘辛,難道真能眼睜睜看著奸佞當道,山河傾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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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藥翁的背影微微一僵,沉默不語。
    阿醜也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輕聲道:“前輩,我們並非有意探聽隱私。隻是……我們身負血海深仇,亦承載著先帝最後的囑托。”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沒有直接提及血詔,但相信藥翁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我們需要知道真相,需要力量去撥亂反正。前輩若知內情,懇請指點迷津!”
    藥翁緩緩轉過身,目光在慕容淵和阿醜臉上來回掃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靈魂深處。他看到了慕容淵眼中的不屈與決絕,也看到了阿醜眼中的悲憤與堅韌。
    屋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隻有油燈燃燒的劈啪聲和窗外隱約的蟲鳴。
    終於,藥翁再次開口,聲音低沉而緩慢,仿佛在揭開一段塵封已久、不堪回首的記憶:
    “你們猜得不錯。老夫……確是陳景和。”
    他承認了!阿醜和慕容淵心中俱是一震!
    藥翁陳景和)走到桌邊,緩緩坐下,目光變得悠遠而痛苦:“當年先後病重,太醫院束手無策。先帝心急如焚,命老夫全力診治。先後所中之毒……極為詭異,似毒非毒,似病非病,纏綿髒腑,藥石罔效。老夫傾盡所學,也隻能勉強延緩其痛苦。”
    他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力與悲慟:“就在先後彌留之際,她屏退左右,隻留老夫一人。她……交給老夫一物,並囑托老夫,若將來朝綱崩壞,奸妃禍國,可將此物交予……可信的忠良之後,以正視聽。”
    阿醜的心髒狂跳起來!先後留下的東西?難道是……血詔的補充?或是其他關鍵證據?
    “那物……現在何處?”慕容淵急切問道。
    陳景和搖了搖頭,臉上露出苦澀:“那物……不在老夫手中了。”
    “什麽?”阿醜失聲。
    “當年先後薨逝,先帝悲痛欲絕,不久也……貴妃及其黨羽把持朝政,開始清算異己。老夫因知曉先後病情內情,成為他們的眼中釘。”陳景和的聲音帶著一絲後怕,“一場精心策劃的構陷,指向老夫用藥不當,致使先後病情加重。幸得……一位故人暗中報信,老夫才得以連夜逃離太醫院,隱姓埋名,流落至此。”
    他看向慕容淵和阿醜,眼神複雜:“你們可知,當年那位冒險給老夫報信、助老夫逃脫的故人是誰?”
    慕容淵和阿醜對視一眼,心中已有猜測。
    陳景和緩緩吐出三個字:“是……令尊,慕容老將軍。”
    果然!慕容家與陳景和早有淵源!慕容老將軍當年也曾觸及貴妃一黨的陰謀!
    “慕容將軍正直不阿,他隱約察覺到先後之死有蹊蹺,曾暗中調查,也因此招致殺身之禍。”陳景和的聲音充滿悲涼,“他救了我,自己卻……我隱居於此後,曾試圖打聽慕容家的消息,得知噩耗,痛心疾首,卻無力回天。那件先後托付之物,在逃亡途中,為保安全,我將其藏於一處極為隱秘之地,本想待風頭過後再取出,誰知……這一等,就是二十年,世事已然滄海桑田。”
    他長長歎了口氣:“那物所藏之處,唯有我一人知曉。這些年來,我在此隱居,一方麵是為避禍,另一方麵,也是在等待……等待一個像你們這樣,既有血仇,又有膽識,更……身負特殊使命的人出現。”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阿醜身上,意味深長。
    屋內一片寂靜。阿醜和慕容淵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震撼了。他們不僅找到了可能治愈傷勢的神醫,更找到了一位關鍵的曆史見證人,一位掌握著可能扳倒貴妃鐵證的隱士!
    “前輩,”慕容淵強壓激動,沉聲問道,“那物……究竟是何物?所藏之處又在何方?”
    陳景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牆邊,取下一盞油燈,對二人道:“隨我來。”
    他引領著二人,走出茅屋,踏著月色,向山穀更深處走去。石鋒無聲地跟在後麵,警惕地護衛著。
    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一處陡峭的山壁前。山壁上爬滿了藤蔓,看似並無特殊。陳景和撥開一處濃密的藤蔓,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黑黢黢的山洞入口。
    “真相,就在裏麵。”陳景和舉起油燈,昏黃的光暈照亮了他凝重而決絕的臉,“但踏入此洞,便再無回頭路。你們……可準備好了?”
    阿醜與慕容淵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無比的堅定。
    他們點了點頭,毅然決然地,跟著陳景和,步入了那幽深未知的山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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