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3章 不該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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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淮止目光微動:“哦?”
    “她說……”
    阮如玉頓了頓,指尖輕輕攏了攏袖口,
    “這幾日看夠了爾虞我詐,想來是思念草原的遼闊了。”
    一陣寒風掠過,孟淮止不自覺地側身,為她擋去些許寒意。
    “知道了。”他聲音低沉,
    “小叔叔。”
    她輕聲喚道,纖指解開頸間的係帶,雙手捧著大氅遞上前,
    “多謝您。”
    正要遞上時,一卷未抄完的經文不慎從袖中滑落。
    紙頁四下散開,露出工整卻未完成的小楷。
    阮如玉輕呼一聲,慌忙俯身去拾。
    孟淮止也隨之彎腰去拾,寬大的衣袖掠過青石板,動作間已不著痕跡地將一頁經文納入袖中。
    “這是?”
    他執起餘下的紙頁,目光落在墨跡上。
    “昨夜去佛堂為夫君祈福,原也想為小叔叔抄錄一部《金剛經》,祈求平安順遂。”
    她說到一半微微蹙眉,
    “誰知抄錄到一半時,便被兩位殿下喚去了。”
    孟淮止接過經文,指尖輕輕撫過。指尖觸到紙張特有的細膩紋理,神色微動:
    “這紙?”
    阮如玉頰邊泛起淡淡的紅暈:
    “如玉特意尋了這謝公紙,聽聞小叔叔珍藏的《蘭亭集序》便是用謝公紙摹寫的。”
    孟淮止凝視著紙上工整的筆跡:
    “有心了。”
    他聲音低沉,指尖在紙頁上輕輕摩
    “天冷,回去吧。”
    阮如玉施禮離去,衣袂在冬風中輕揚。
    孟淮止立在原處,目送她穿過月洞門,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照壁後。
    他緩緩自袖中取出方才拾起的那頁經文,
    “磬滅。”
    他沉聲喚道。
    磬滅應聲而前,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帕展開,裏麵正是今晨在佛堂蒲團下發現的那片焦黑紙角。
    孟淮止將兩片紙並排放在廊下的石欄上。
    正午的陽光明晃晃地照下來,將紙張的紋理照得纖毫畢現。
    孟淮止打斷他,指尖輕撫過兩片紙張的邊緣,“果然是我想多了。”
    他聲音低沉,
    “她這般性情,斷不會做出那等事。”
    磬滅欲言又止:
    “可顧盼怡昨日的指證...”
    孟淮止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嫌惡:
    “顧盼怡不過是為脫罪的攀誣。一個栽贓之人的話,豈能輕信?”
    說罷,他將兩片紙指尖對齊,仔細疊成規整的方塊收入袖中。
    抬眸時眼底的嫌惡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連聲音都緩了幾分:
    “我不該疑她的,往後這事不必再查了。”
    阮如玉回到房中,掩上房門,方才在孟淮止麵前那副溫婉柔順的模樣便如潮水般褪去。
    窗外的日光透過菱花格,在她素色裙裾上灑下細碎光斑。
    她緩緩在窗前坐下,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案上未寫完的經卷,墨跡已幹,心事卻未定。
    昨日佛堂的種種在腦海中一一浮現。
    那個名喚“孤明”的小和尚……
    她原以為他不過是個頗有慧根的普通僧人,可昨日兩位殿下聽到他法號時那細微的神情變化,雖掩飾得極好,卻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還有那無需多言、隻需報上名號就能取信於人的分量——
    這絕非尋常小僧所能及。
    她忽然想起前世那些模糊的傳聞。
    都說聖上第三子為避奪嫡風波,自請入寺清修,雖未正式剃度,卻常年帶發修行。
    前世她隻當是市井謠傳,畢竟最終在孟淮止相助下登基的仍是二皇子,從未聽說有七皇子。
    如今細細想來……
    那小和尚通身的氣度,眉宇間那份與生俱來的矜貴,還有那雙琉璃般澄澈卻深不見底的眸子……若他真是皇子,一切便說得通了。
    若他真是那位傳聞中的七皇子,為何要隱姓埋名在此修行?
    前世他最終又去了何處?
    為何關於他的記載一片空白?
    太多的疑問在心頭盤旋,如蛛網般交織。
    她輕輕合上經卷,目光投向窗外漸沉的暮色。
    這盤棋,似乎比她想象的要複雜得多。
    不過無妨。既然多了個變數,那便順勢而為。
    “孤明……”
    她反複咀嚼著這個法號,唇畔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如池中漣漪,淺淡卻意味深長。
    或許……應該找時間再去會會這位“小師父”。
    畢竟,也該好好謝謝他居然肯出手相助。
    正思忖間,門外響起輕叩。挽秋推門而入,麵上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娘子,翰林沈公子派人送了禮來。”
    阮如玉手微微一頓。沈硯之?被孟淮止責罰後,他竟還敢往孟府遞東西。
    “拿進來。”
    她聲音裏透著一絲冷意。
    挽秋捧著錦盒入內,輕輕打開。盒中是一對翡翠耳墜,水頭極好,雕成精致的玉蘭形狀,旁邊還擱著一封灑金帖子。
    阮如玉拈起帖子展開,沈硯之的字跡飄逸風流:
    “前日整理舊物,偶得書行兄昔日詩稿數篇,其中多有詠梅之作。今西郊梅園初綻,忽憶故人,心下悵然。三日後欲往梅園祭奠,不知夫人可願同往?權當‘全故人之誼’。”
    她想起那日在瑞玉閣,沈硯之故作體貼的模樣,還有那雙毫不掩飾打量她的眼睛。
    “好一個全故人之誼。”
    阮如玉指尖輕撫過玉蘭耳墜冰涼的輪廓,唇邊掠過一絲譏誚:
    “拿孟書行作筏子,他倒是想得周到。”
    “娘子可要回絕?”
    挽秋低聲問道。
    阮如玉指尖輕叩妝台,眸光微轉。
    若是從前,她定會毫不猶豫地回絕。可如今……
    “不必。”
    她將帖子輕輕放回錦盒,輕聲道:
    “你去告訴來人,承蒙沈公子還記得亡夫,三日後我若身子爽利,自當前往祭奠。”
    挽秋會意,正要躬身退下,卻被阮如玉輕聲喚住:
    “且慢。”
    她略一沉吟,指尖在妝台上輕輕一點:
    “對了,有空去尋些質地細膩的青玉料子來,不必太大,掌心可握便好。”
    挽秋雖心有疑惑,仍垂首應道:
    “是,奴婢這就去辦。”
    阮如玉獨自對鏡,將玉蘭耳墜貼在耳畔比了比。
    冰涼的觸感讓她想起另一個人的眼神——
    永遠深沉難測,仿佛萬事不縈於心。
    她忽然很想知道,若是讓那人得知她應了沈硯之這別有居心的邀約,那張永遠冷靜自持的臉上,可還會是那般雲淡風輕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