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我皆是傀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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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起來了!
    洪陽十分激動。
    他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到神仙打架的景象。
    在祠堂這邊看不到客棧門口的情況,但可以聽到那邊越來越大的動靜。
    隻見一道道劍光在天空中閃過,周圍不時傳來村民倒地的聲音。
    太叔公一聲令下,村民們抓起鋤頭和鐮刀,就將白羽桁團團圍住。
    但這些普通人在修士的飛劍下毫無還手之力。
    劍光飛起,一顆顆人頭落地。
    “你這惡魔!竟然肆意屠戮我村中百姓,老夫誓不與你罷休!”
    太叔公躲在後麵大聲叫囂。
    白羽桁差點被氣笑,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是讓他運用得爐火純青。
    要不是你在後麵指揮,他們誰敢衝上來?
    而且被我殺了這麽多人依舊死戰不退,你跟我說這是普通村夫?說是精銳悍卒都不為過吧!
    換做初出茅廬的菜鳥,說不定真就被這老匹夫唬住,心生愧疚手腳發軟。
    但我堂堂金丹境大修士,又怎會被爾等這番鬼話迷惑?
    對待藥師餘孽,下手必須果決,就算砍下頭顱,也未必會將其殺死。
    白羽桁如今出手有所保留,並非是對這些藥師餘孽有什麽憐憫之心,隻是仔細觀瞧之下,發現村中尚有不少老弱婦孺,看起來都是正常人的樣子,並沒有變成被操縱的傀儡。
    總不能將這些無辜之人也一並斬殺。
    當然,最好也不要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否則他們必然會挾持那些無辜者作為人質——這些邪魔外道一向都沒有什麽底線可言。
    想到這裏,白羽桁作勢欲退。
    先詐敗,將那老家夥及其黨羽引出村子,然後一舉殲滅。到時候就算殘留幾條漏網之魚,也不足為患。
    一看白羽桁想要逃跑,太叔公心中頓時焦急起來。
    好不容易撈到一名落單的修士,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緣。若是能夠將他生擒,取其精血煉製靈丹,別說延壽百年了,就算是一步踏進仙門也為未可知!
    想到這裏,他舉起手中桃木拐杖朝著地麵重重一頓,口中大喝道:“諸位師弟,隨老夫結東方乙木大陣!”
    一言既出,村中其餘十七名年過百歲的老人突然挺直脊梁抬起頭來,幹癟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充實,短短幾息之間就恢複到了年輕時最巔峰的狀態。
    一道生機盎然的綠光自村中升起,分布在村中各個方位上的三十六棵古樹枝杈瘋狂生長,轉瞬之間就連接成一片遮天蔽日的大網,將整個鬆林村包裹得密不透風。
    白羽桁臉色微變,心說壞了。
    自己有些托大。
    這哪是什麽藥師餘孽?分明是捅到賊窩子裏麵來了吧!
    雲中縣境內雖然情況複雜,可也從未聽聞過有如此規模的藥師餘孽盤踞。這一次要不是為了尋找自家子弟多走了些路程,還真未必能發現此地異常。
    想到這裏,他當即決定不再留手,盡快解決戰鬥。
    白羽桁一縱身飛上半空,背後兩道光翼展開,整整二十四枚飛劍爆射而出。
    “哇——”
    洪陽緊緊貼在窗邊,看著外麵鋪天蓋地的劍光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
    “小辰小辰你快看!劍仙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劍仙啊!”
    李秋辰平躺在角落裏,盡可能地將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
    “趕緊趴下!你不怕飛劍射過來把你戳死啊?”
    “怎麽會呢,那位劍仙一定是聽到我呼救了!”
    洪陽興奮地大呼小叫:“他肯定知道咱們在這兒,等他打敗太叔公……”
    唰——
    一道劍光洞穿祠堂,從他頭頂上擦過,鋒銳的劍意刮得他臉皮生疼,保持不住平衡一個腚墩摔在地上。
    洪陽當時就蔫了。
    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太叔公能不能贏不好說,但在這種層級的戰鬥當中,他一個小屁孩就如同螻蟻一般卑微,連雙方戰鬥的餘波都承受不住。
    隻聽得頭頂上嘩啦一聲巨響,祠堂的房頂直接被掀飛出去,太叔公健壯的身影從半空中跌落下來,撞破了祠堂方才勉強站穩腳跟。
    是的,健壯。
    哪怕是在昨天,洪陽也無法把這個詞跟太叔公聯係起來。
    昨天的太叔公還是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而現如今的太叔公,已經變成了身高丈二,渾身肌肉塊壘分明的雄壯模樣。
    比那身恐怖的肌肉更恐怖的,是他整個上半身與一雙手臂上鑲嵌的數十雙眼睛。
    洪陽都嚇傻了。
    人隻有兩隻眼睛,一個鼻子,誰家正經人會長出來一身眼睛啊?
    而此時躲在角落裏的李秋辰,卻從那些眼睛當中感受到了一絲血脈相連的親切。
    那是……李家族人的眼睛?
    他竟然把李家族人修煉有成的陰陽法眼,移植到了自己身上?
    老東西玩得可真花啊!
    此時的太叔公渾身長滿了眼睛,已經完全看不出人樣,其中有不少眼睛被刺瞎,流淌出腐臭的血淚。
    他狼狽地爬起身來,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呆愣的洪陽,抬手就向旁邊櫻草的屍體抓去。
    “不要!”
    等洪陽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的時候已經晚了。
    太叔公抓住櫻草用力一拽,幼小的身體被他輕而易舉地撕開,裏麵卻詭異地沒有流出一滴鮮血。
    那隻是一具皮囊,裏麵的血肉早就已經被“靈根”吃幹抹淨。
    太叔公伸手從殘破的屍骸中拽出那條血色的靈根,一把塞進自己口中,胡亂咀嚼兩下,梗著脖子吞咽下去,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又將目光投向旁邊的洪陽。
    “癟犢子玩意!”
    從他臉上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他對於洪陽非常失望。
    並不是失望於洪陽的頑皮和叛逆,而是失望於他到現在還沒有長出靈根。
    但現在已經沒得挑了。
    劍光如瀑布般自九天之上傾瀉而下。
    就在太叔公將手伸向洪陽的那一刻,白羽桁的飛劍也緊隨而至。
    劍光閃過,瞬間斬落太叔公的手臂。
    白羽桁自劍光中遁出,擋在洪陽身前。
    剛剛這一番交手他也身負重傷,鮮血幾乎染紅了胸前的衣襟,一條條詭異的嫩芽從他身上的傷口處生長出來,貪婪地撕扯吞噬著他的血肉。
    “不要怕。”
    盡管如此,他還是麵不改色地對身後的兩個孩子說道:“找地方躲起來。”
    一言既出,李秋辰與洪陽身上的繩索寸寸斷裂,恢複自由。
    太叔公大吼一聲,全身上下數十雙眼睛同時看向白羽桁,刹那間無數細小的傷口在白羽桁身上同時爆開,而他也趁此機會衝上前去,一把將白羽桁抱住衝出祠堂。
    洪陽還沉浸在恐怖的景象中難以自拔,李秋辰這個時候已經站起身,與自己偷偷解開繩索的蝲蛄將軍交換了一個眼神。
    “現在?”
    “再等等。”
    “都打成這樣了你還等?你是千年王八精轉世嗎?這都能忍?”
    “等!”
    李秋辰語氣肯定。
    “等……等什麽?”
    洪陽回過神來,連忙問道:“還不跑你等什麽呢?”
    “你不想給你爹娘報仇?”
    “想啊,可太叔公都已經變成那副鬼樣子了,連劍仙都收拾不了他。咱倆……啊不,咱仨能做啥?”
    洪陽十分委屈。
    “那就跟我走,去太叔公家。”
    “啊?為啥?”
    “拿回屬於我們的東西!”
    村中已經是一片廢墟,牆倒屋塌,一棵棵古樹被連根拔起,屍橫遍野,滿目瘡痍。
    漫天劍氣來去縱橫,將無數枝杈藤蔓斬成碎片,但下一刻那些樹枝樹根又重新生長出來,就連被斬殺的村民,身上那致命的傷口也在飛快愈合。
    這將會是一場漫長的消耗戰。
    白羽桁的飛劍固然鋒銳,可麵對這些無窮無盡怎麽都殺不死的邪魔外道,也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太叔公自己的宅院也未能幸免,早就被戰火波及,坍塌成一堆廢墟。
    李秋辰熟門熟路地找到臥室裏的暗門,抓住拉環用力向上一拉,打開了太叔公家裏的密室。
    密室中堆滿了金銀財寶,那都是過去從路過鬆林村的商隊身上掠奪的財物。
    鎮上的客棧,就是一家黑店。
    這條山道本就沒有什麽人來往,路過此地的山客和商隊,多多少少也都沾點不能放在台麵上的東西。
    如果點子紮手,那自然作罷。但要是有機會的話,比方說自己受了傷有了損失,讓太叔公覺得有機可趁,那就連人帶貨直接吃掉。
    除了那些財寶之外,密室裏還擺放著一尊三尺高的青銅丹爐,裏麵隱隱透出一股子藥材的味道,不知道在煉製什麽丹藥。
    而在另一邊靠牆的書架上,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
    “鬆林村隱藏著很多秘密。有些事大家都知道,但是不說。有些事……就連太叔公自己也未必清楚。”
    李秋辰從書架上翻出一本藍色封皮的書冊,封麵上赫然寫著《景雲子》三個字。
    景雲即為慶雲,祥雲,景雲出而甘露降。
    他以前聽村裏人說,李家那位先祖的名諱,便是李景雲。
    這就是李家的傳承功法,當年櫻草偷出來送給他,卻被李秋辰婉言謝絕。
    因為……
    “在村中隻要開始修煉,無論修煉什麽功法,都會成為傀儡。”
    “太叔公也太壞了。”
    “不,太叔公也是傀儡。”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