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還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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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光透過窗紙,照得屋裏一片亮堂。
    馮淵早已走了。
    迎春躺在床上,骨頭縫裏,都透著酸疼。
    身下,更是火辣辣地痛。
    她動了一下,便是一陣撕裂般的疼。
    司棋端著一盆熱水進來,眼圈紅得像兔子。
    “姑娘……”
    她把毛巾浸濕,擰幹,小心翼翼地為迎春擦拭身體。
    當看到那一片片紅痕時,司棋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這個畜生!”
    她咬著牙,低聲罵了一句。
    迎春沒有說話,隻是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帳幔。
    她下不了床。
    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司棋給她喂了半碗粥,又掖好被角。
    “姑娘,您歇著,我……我出去一下。”
    司棋走出院子,心裏堵得發慌。
    她想找人說理,可在這國公府裏,能跟誰說理?
    想著想著,她的腳,便不受控製地,往瀟湘館的方向走去。
    她知道,府裏還有林姑娘。
    那是正夫人。
    或許,隻有她,能幫幫自家姑娘。
    司棋在瀟湘館外,撞見了紫鵑。
    “司棋姐姐?”
    “紫鵑妹妹,求你,讓我見見林姑娘。”司棋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們姑娘……”
    紫鵑嚇了一跳,連忙進去通報。
    不多時,林黛玉便跟著紫鵑,快步走了出來。
    “出了何事?”
    司棋一見林黛玉,便跪了下去。
    “林姑娘,求您去看看我們姑娘吧!”
    林黛玉將她扶起。
    “別急,帶我過去。”
    紫菱洲的院門,虛掩著。
    推開臥房的門。
    林黛玉一踏進去,就聞到那股靡靡氣息。
    她臉一紅,卻見迎春就躺在那張喜床上,臉色白得像紙,嘴癱軟無力。
    “二姐姐。”
    林黛玉走到床邊,輕輕喚了一聲。
    迎春的眼珠,動了動,目光落在林黛玉臉上。
    看到這張熟悉的,帶著關切的臉。
    那雙空洞的眼睛裏,終於泛起了一點水光。
    她那一直緊繃著的,像石頭一樣的心,忽然就裂開了一道縫。
    委屈,害怕,絕望,像潮水一樣湧了上來。
    眼淚,順著眼角,無聲地滑落。
    “別哭。”
    林黛玉坐在床沿,拿出自己的帕子,為她擦去眼淚。
    她握住迎春冰涼的手。
    “我在這裏。”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
    像一根羽毛,輕輕拂過迎春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迎春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喉嚨裏卻隻能發出一點破碎的嗚咽。
    她反手,緊緊抓住林黛玉的手。
    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
    林黛玉什麽都沒問。
    她隻是安靜地陪著她,給她換了熱的帕子敷在額上,又讓紫鵑去小廚房,熬了些清淡的米粥。
    許久,迎春的情緒才漸漸平複下來。
    “林妹妹……”
    她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我在。”
    “我……我沒事。”迎春搖了搖頭,眼神躲閃了一下。
    林黛玉看著她,心裏歎了口氣。
    她也不知道夫君怎麽對二姐姐這麽殘暴。
    三日後,是迎春回門的日子。
    燕國府的馬車,再次停在了榮國府門前。
    馮淵先下了車。
    他扶著迎春。
    她穿著一身藕粉色的衣裙,臉上化了淡妝,遮住了那份憔悴。
    隻是那走路的姿勢,還有些不自然。
    賈母沒出來。
    一番客套後,馮淵被賈赦、賈珍等人請去了前廳喝茶。
    迎春則被王熙鳳、探春她們,拉回了大觀園。
    還是在紫菱洲。
    屋裏,隻剩下幾個姑娘家。
    探春拉著迎春的手,左看右看。
    “二姐姐,你……你還好嗎?”
    “挺好的。”迎春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僵硬。
    史湘雲湊了過來。
    “迎春姐姐,那燕國公……他對你好不好?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迎春搖頭。
    “真的?”探春不信,她盯著迎春的臉,“姐姐臉色也不好。”
    她說著,伸手想為迎春理一理衣領。
    迎春下意識地躲了一下。
    這一下,反而讓探春看得更清楚了。
    她看見,迎春那白皙的脖頸上,有一塊刺眼的紅痕。
    “姐姐!”探春驚呼一聲,抓住了迎春的手,“這是什麽?”
    她一把拉開迎春的衣領。
    那鎖骨下方,紅紅紫紫,斑斑點點。
    “他打你了?!”
    探春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她那股子又辣又烈的性子,一下子就上來了。
    “這個混賬東西!他怎麽敢!”
    惜春也變了臉色,站起身,一臉冰冷。
    史湘雲更是嚇得捂住了嘴。
    屋裏,隻有王熙鳳,看著那些痕跡,眼神閃了閃。
    她輕咳了一聲,拉了探春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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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妹妹,你嚷什麽。”
    “鳳姐姐!你沒看見嗎?二姐姐被打了!”探春氣得直跺腳。
    王熙鳳瞟了迎春一眼。
    迎春的臉,已經紅得能滴出血來,頭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王熙鳳心裏跟明鏡似的。
    她走過去,將迎春的衣領合好,拍了拍探春的肩膀。
    “傻丫頭,這不是打的。”
    她壓低了聲音,湊到探春耳邊。
    “這是……夫妻之間,情到濃時,留下的痕跡。”
    探春愣住了。
    她看著王熙鳳,又看看滿臉羞憤的迎春,腦子一時沒轉過彎來。
    “什麽……什麽?”
    王熙鳳笑得意味深長。
    “等你嫁了人,就知道了。”
    她不再多說,隻是看著迎春,那眼神裏,帶著幾分過來人的了然,和一絲說不清的同情。
    迎春感受到她的目光,臉更紅了,幾乎要燒起來。
    她與王熙鳳對視了一眼,又飛快地移開。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東西。
    羞恥,難堪,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屬於女人的秘密。
    探春終於反應了過來。
    她的臉,“騰”地一下,也紅了。
    比迎春還紅。
    她看著迎春脖子上的痕跡,再想到方才王熙鳳的話。
    一時間,又氣又臊,站在那裏,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屋裏的氣氛,變得古怪起來。
    前廳裏。
    賈赦正滿臉堆笑,親自給馮淵續茶。
    “姑爺,姑爺,喝茶!”
    他那副諂媚的模樣,讓一旁的賈政有些看不下去。
    馮淵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有事?”
    “嘿嘿,沒事,沒事。”賈赦搓著手。
    “就是……就是想跟姑爺,多親近親近。”
    他磨蹭了半天,終於還是憋不住了。
    “那個……姑爺……”
    他把聲音壓得更低,湊了過去。
    “您看,最近府裏開銷又大了些,我這手頭……”
    馮淵放下茶杯。
    杯子和桌麵,發出一聲輕響。
    賈赦的話,停住了。
    馮淵抬起眼,看著他。
    那眼神,很平靜,卻讓賈赦覺得後脖頸子發涼。
    “哦?”
    馮淵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
    “赦老爺這次,又打算借多少?”
    “不多,不多。”賈赦連忙伸出五根手指,“就……一千兩。”
    “一千兩,周轉一下,很快就還!很快!”
    他生怕馮淵不答應。
    馮淵笑了。
    “這次還得起嗎?”
    這四個字,像四記耳光,抽在賈赦臉上。
    他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還得起!還得起!”他梗著脖子,嘴硬道。
    “上次……上次是個意外!”
    “這次,我拿府裏城外的莊子做抵押!那莊子一年少說也有一千兩的進項!絕對還得起!”
    “好啊。”
    馮淵點了點頭。
    “既然老丈這麽有誠意,我若是不借,倒顯得不近人情了。”
    他從袖中,掏出一張折好的紙。
    是上次那張六千兩的借據。
    他將那張借據撕掉。
    “這張,就算了。”
    賈赦的眼睛,瞬間亮了。
    “姑爺,您這……”
    他看著賈赦那張貪婪的臉。
    “不過,這次的,咱們得另寫一張。”
    “應該的!應該的!”賈赦大喜過望,連連點頭。
    他覺得,這個女婿,真是越看越順眼。
    馮淵對身後的猴三使了個眼色。
    猴三會意,很快便取來了筆墨紙硯。
    還是馮淵親自提筆。
    “今借到燕國公馮淵,白銀五千兩整,以榮國府城南一百二十畝良田莊子為抵,一月為期,憑此為證。”
    他將寫好的字據,推到賈赦麵前。
    賈赦看都沒看,抓起筆就簽了名,又哈了口氣,重重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馮淵收起那張新的借據,臉上掛著和煦的笑。
    “放心。”
    “明日,銀票就會送到府上。”
    賈赦千恩萬謝地,將馮淵與迎春送出了榮國府。
    看著那輛馬車遠去,他仿佛已經看到了,無數的銀子,正在向自己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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