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臣,願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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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國公府,後院佛庵。
堂內沒有金碧輝煌的塑像,隻供著一尊白玉觀音,青煙嫋嫋,檀香幽幽。
此刻,惜春正與邢岫煙、妙玉三人,在堂前的軒廊下,對坐弈棋。
石桌上,黑白二子,縱橫交錯,殺得正緊。
惜春執黑,一身月白色的素淨新衣,愈發襯得她小臉蒼白,毫無血色。
她落子的動作很慢,每一次抬手,似乎都牽動著身體裏看不見的傷口,眉心會幾不可察地蹙一下。
這幾日,她被折騰得狠了。
白日裏,她是孤高清冷的姐兒。
到了夜裏,便成了那人身下予取予求,肆意蹂躪的玩物。
邢岫煙看著她脖頸掩不住的紅痕,還有那空洞得仿佛能吸走光線的眼神,心中一陣陣地發緊,疼惜不已。
她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反倒是妙玉,一身素服,氣質清冽如冰。
她看著惜春的模樣,又瞥了一眼棋盤上那咄咄逼人的黑子,冷哼了一聲。
“真是個不知饜足的禽獸。”
“滿身的銅臭與血腥氣,也敢來玷汙佛門清淨地。”
她的話語,像淬了冰的刀子,又冷又硬。
邢岫煙連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小聲些。
這裏畢竟是國公府,隔牆有耳。
妙玉卻毫不在意,她對馮淵的觀感,從來都是厭惡至極。
隻是,罵著罵著,她腦海裏卻不受控製地閃過幾個零碎的畫麵。
那次,她去尋岫煙時聽見的裏麵傳來岫煙壓抑的、不成調的哭泣與喘息。
聲音糾纏,令人麵紅耳赤。
她當時又羞又怒,啐了一口,倉皇離去。
可那聲音,那畫麵,卻像魔咒一般,在她腦中揮之不去。
想到此處,妙玉那張素來清冷的臉頰,竟毫無征兆地,飛上了一抹紅暈。
那抹嫣紅,在她雪白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她自己都未曾察覺,隻覺得心跳有些亂了,手裏的白子,竟不知該落在何處。
“啪。”
一聲輕響。
惜春落下了一子,截斷了白子的大龍。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死水般的眸子,第一次有了焦點,直直地看向妙玉。
“妙玉姐姐罵他。”
惜春的聲音,很輕,很平,像佛堂裏的香灰,沒有一絲溫度。
“可你的心,卻在為他而亂。”
妙玉身子一僵,如同被人當頭澆了一盆雪水。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炸了毛,聲音都尖利了幾分。
惜春沒有與她爭辯。
她隻是看著妙玉那張羞憤交加的臉,用一種陳述事實的、不帶任何情緒的語氣,繼續說道。
“你和我,和二姐姐,和林姐姐,並無不同。”
“你自以為的潔淨,在他眼裏,不過是塊更值得弄髒的白布罷了。”
“遲早有一日,你也會像我一樣,躺在那張床上。”
“你信不信?”
這一字一句,如同一把鋒利的刻刀,將妙玉用“高潔”和“出塵”築起的偽裝,一層層剝得幹幹淨淨,露出底下最不堪,也最真實的欲望與恐懼。
乾清宮,西暖閣。
這裏的氣氛,比西北的悶熱還要凝重。
皇帝環汔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眼中的血絲,清晰可見。
史鼎已經帶著糧草上路了。
可這就像給一個瀕死之人喂了一口參湯,吊得住命,卻治不了病。
西狄人的攻勢,一日比一日猛烈。
肅州城牆,已是岌岌可危。
今日,他上朝後,將幾位心腹重臣,單獨召到了這裏。
內閣首輔胡易陽,刑部尚書唐哲,禮部尚書張居南。
還有一人,身形挺拔如鬆,正是刑部侍郎,馮淵。
“肅州守將牛繼宗,一日三封血書,請求援兵。”
環汔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可如今,京營新編,戰力未成。神京防務,絕不可動。各地衛所,兵力孱弱,遠水亦解不了近渴。”
他煩躁地站起身,在殿中來回踱步。
“諸位愛卿,都是我大吳的肱股之臣,今日,朕就要你們一句話,此戰,到底該如何打?這肅州,到底該如何救?”
殿內一片死寂。
胡易陽等人,皆是文臣,於軍略一道,並不擅長。
他們能想到的,無非是安撫、犒賞、再從牙縫裏擠出些錢糧來。
可這些,都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良久,還是唐哲硬著頭皮出列。
“陛下,臣以為,當務之急,是穩。西狄人孤軍深入,糧草補給必然困難,隻要肅州能再堅守一月,待史侯爺糧草抵達,敵軍或可不戰自退……”
“一月?”
環汔冷笑一聲,打斷了他。
“牛繼宗在奏報裏說,他最多,還能再守十日。”
唐哲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呐呐地退了回去。
殿內,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低著頭,不敢去看皇帝那雙快要噴出火來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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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
一個平靜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陛下,臣有策。”
眾人循聲望去。
隻見馮淵排眾而出,走到了大殿中央。
他一開口,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環汔停下腳步,轉過身,一雙銳利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馮淵。
“講。”
馮淵躬身行禮,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暖閣的每一個角落。
“兵法有雲,攻其所必救。”
“西狄主力圍困肅州,其後方必然空虛。我軍若派一支精銳奇兵,繞道直插西狄王帳,斷其糧道,焚其草場。肅州之圍,不攻自破。”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眾人耳邊炸響。
胡易陽等人,臉色瞬間變了。
直搗王帳?
這是何等瘋狂,何等大膽的想法!
地勢險峻,人跡罕至,更何況是帶領大軍穿行。
這簡直就是一場豪賭!
環汔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他的眼中,閃爍著驚疑不定的光芒。
這個法子,太險了。
可不知為何,從馮淵嘴裏說出來,卻又帶著一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此計雖險,卻不失為一招妙棋。”
環汔沉吟片刻,緩緩開口。
“可是,誰可為將?”
“誰,有這個膽魄和能力,率領這支奇兵?”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
胡易陽等人,皆是文臣,連連搖頭。
馮淵抬起頭,迎上皇帝的目光,眼神平靜,卻又像藏著一團火。
他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臣,願往。”
“陛下,萬萬不可!”
胡易陽第一個跪了下來,聲音都變了調。
“沙場凶險,刀劍無眼,國公乃萬金之軀,豈能輕身犯險!”
他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句句都是為了馮淵著想。
可真正的意思,在場的人,誰聽不出來?
環汔沒有說話。
他隻是看著馮淵,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有欣賞,有激動,但更多的,是深深的忌憚與懷疑。
他需要一員能將,一個能為他解決西北危局的猛將。
馮淵,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可是……
這頭猛虎,他真的能駕馭得住嗎?
一旦將他放出籠子,讓他重回沙場,手握兵權,他還會甘心回到五城兵馬司這個小小的籠子裏嗎?
功高震主。
這四個字,像四座大山,重重地壓在了環汔的心頭。
漫長的沉默。
馮淵就那麽靜靜地站著,不辯解,不催促,任由皇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反複淩遲。
他知道,皇帝在想什麽。
他也知道,皇帝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
許久。
久到胡易陽的額頭,已經滲出了冷汗。
環汔終於開口了。
他走上前,親手扶起了馮淵,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溫和的笑容。
“愛卿忠勇,朕心甚慰。”
他拍了拍馮淵的肩膀,力道很重。
“出征之事,朕會再擇良將。”
“你的這份心,朕領了。”
拒絕了。
幹脆利落。
馮淵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他隻是順著皇帝的力道站直了身體,然後,緩緩跪下,叩首。
“臣,遵旨。”
三個字,平靜無波。
可那低垂的眼眸深處,卻有一絲嘲弄的笑意,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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