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青門疑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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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的山風卷著櫻花瓣,掃過青門的玉石台階時沙沙響,像沈硯調弦時指尖蹭過吉他鋼弦的輕響。他站在觀星台邊上,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腰上的“聲紋同調儀”——這是他用隕鐵混梧桐木做的小玩意兒,外殼刻了半朵蓮花,被風吹得微微震動,細弱的嗡鳴貼著衣料傳來,倒像誰在暗處哼著不成調的旋律。
    “沈硯。”
    身後腳步聲近了,伴著道袍蹭過石頭的窸窣聲。沈硯回頭,看見青嵐站在台階下,月白道袍下擺沾了些草沫子,顯然剛從後山界脈通道回來。他手裏捏著塊青玉佩,指節攥得發白,平時總帶笑的眉頭皺著,連鬢角的碎發都亂了,眼底那點愁緒,沈硯不用問也猜得到緣由。
    “剛從通道那邊回來?”沈硯往旁邊讓了讓,目光掃過他肩頭沾的草屑,“又寬了?”
    青嵐嗯了一聲,走上觀星台時扶了把欄杆,指尖微涼。他望著遠處雲霧裹著的山,那底下藏著青門守了三百年的通道,一邊連凡界,一邊連靈界。三個月前這通道突然鬆了道縫,靈界的靈氣往凡界漏,山下草木長得瘋快,可幾處老戰場的戾氣也被激得翻湧,最近總有人說夜裏聽見兵器撞響聲。
    “比上月寬了半寸。”青嵐聲音壓得低,玉佩在手心轉了圈,邊緣硌得掌心發疼,“今早守陣的弟子說,看見靈界的光直接落在山腰桃林裏了。”他轉頭看沈硯,睫毛顫了顫,“你說,這通道要是一直敞著,會不會真像我爺爺說的那樣,界脈就亂了?”
    沈硯腰上的聲紋同調儀又嗡了聲,這次震得更急。他想起前幾天在藏書閣翻的《界脈考》,裏麵寫著“雙界氣脈像琴弦,得有鬆有緊”,便把儀器托在手心,指尖點了點鏡麵:“界脈就像兩把琴,靈界靈氣重,凡界濁氣多,本是一輕一重扯著勁。要是通道一直開著,靈界的‘弦’鬆得撐不住,凡界的‘弦’緊得要繃斷,時間長了,兩邊氣脈肯定亂。”
    “我就怕這個。”青嵐猛攥了下玉佩,指腹蹭過上麵的紋路,“三百年前那次,三個長老耗了本命精元才補上。可現在……”他沒說下去,隻是偏頭看了眼沈硯,聲音輕了些,“青蕪雖懂符術,可她畢竟年輕,我不想讓她冒風險。”
    沈硯點頭,從懷裏摸出個小銅哨——是昨天用梧桐木削的,上麵鑽了七個小孔,孔邊刻著小音符,還是照著青嵐常用的琴譜刻的。他把哨子湊到嘴邊,輕輕吹了一聲。
    不是尖脆的哨音,是很低的嗡鳴,像大提琴最沉的那個音。聲音剛散開,腰上的聲紋同調儀突然亮了——外殼的蓮花紋透出淡藍光,中間的小銅鏡轉起來,鏡麵上慢慢浮起兩道波紋:一道淺藍,起伏得緩,像風吹過的湖麵;一道深紫,晃得急,像要下雨的海麵。
    “這是……”青嵐直起身,眼睛睜得有點圓,伸手碰了碰儀器邊緣的光。
    “淺藍是凡界的聲能,深紫是靈界的。”沈硯說著,又吹了聲哨子,這次音調高了點,像手指往上挪了個把位。銅鏡裏的兩道波紋突然動了——淺藍的晃得快了些,深紫的慢了下來,沒一會兒,兩道波紋竟跟著同一個節奏晃,像兩把琴彈同一支曲子,聲部雖不同,卻踩著一樣的拍子。
    “它們……能合上?”青嵐聲音裏帶了點驚訝,指尖懸在銅鏡上麵,沒敢碰那流動的光。
    “能。”沈硯停下吹哨,指尖輕敲儀器外殼,“前幾天發現的,靈界的聲能頻率,其實能跟凡界的對上。就像你的琴和我的吉他,看著不一樣,找對了過渡音,就能合奏。”他晃了晃手裏的哨子,“這哨子就是找過渡音的。”
    青嵐盯著銅鏡裏的波紋,眉頭鬆了點,又很快皺起來:“可這樣共振……真能穩住界脈?萬一共振完,兩邊撞起來怎麽辦?”
    “傻小子,哪能呢。”
    一個清亮的聲音從台階下傳來,沈硯和青嵐回頭,看見青蕪提著個竹籃走上台。她穿件淡綠道袍,頭發用絲帶鬆鬆挽著,發梢還沾了片櫻花瓣,籃子裏裝著黃符紙和一小罐朱砂,看見兩人,眼睛彎了彎,步子輕快地走到石桌旁。
    “沈硯這法子我瞧了幾天了。”她放下籃子,拿起一張符紙晃了晃,指尖劃過符紙邊緣,“這共振不是硬碰硬,是讓兩邊氣脈找著同一個節奏,就像你倆彈琴時,他彈主音你哼和聲,哪會撞?”
    她蘸了點朱砂,手指在符紙上快速畫著。沈硯站在一旁看,她畫的不是常見的鎮邪符,是幾道纏在一起的曲線,中間點著七個小點,倒像他吉他上的品絲。
    “這是界脈平衡符。”青蕪一邊畫一邊說,頭也沒抬,“我跟著你的儀器測了幾天,把共振頻率畫進符裏,它就能當調音器——靈界氣脈太盛,它就吸走點;凡界氣脈太弱,它就補點,比硬堵靠譜多了。”
    她畫完最後一筆,把符紙放在石桌上。符紙突然亮了點,上麵的曲線開始動,七個小點挨個閃,像在奏一支沒聲音的曲子。青嵐伸手想去碰,青蕪抬手攔了下,笑:“別急,等會兒去通道那邊試。這符得貼在裂縫正上方才管用,跟你吉他拾音器得對著弦橋一個理。”
    青嵐看著符紙,又看看沈硯,緊繃的肩膀終於鬆了,嘴角也牽起點笑。山風又吹過來,這次不是調弦的聲,是觀星台邊老梧桐的葉子響——沙沙的,像沈硯坐在桃樹下彈吉他時,風吹過琴弦的聲。
    沈硯把銅哨放回懷裏,目光不經意掃過青蕪發梢的櫻花瓣,沒說話。青蕪像是察覺到,抬手捋了捋頭發,那片花瓣輕輕落在石桌上,挨著符紙的光,亮了亮。
    “走吧。”青蕪收起符紙,提著竹籃往台階下走,回頭看兩人還站著,又笑,“再磨蹭會兒,日頭就落了,調脈可趕不上好時候。”
    青嵐應了聲,先邁步往下走。沈硯跟上,經過石桌時,瞥見那片櫻花瓣還在,被符紙的光映得粉瑩瑩的。他腳步頓了頓,又繼續往前走。
    台階上的櫻花瓣還在飄,有的落在青嵐的道袍上,有的沾在青蕪的發間,還有一片輕輕落在沈硯的吉他包上,像個悄悄挨著的小音符。
    沈硯低頭看了眼吉他包,心裏想著,等穩住了界脈,就把靈界的旋律記下來,寫首新曲子。下次在桃樹下彈時,或許青嵐會哼和聲,青蕪會坐在旁邊看,風裏的櫻花瓣,說不定也會跟著打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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