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落雪時的回望與不滅的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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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陽鎮的雪,來得比往年初。
    細碎的雪沫子從鉛灰色的天上飄下來,落在桃樹枝椏上,積起薄薄一層白,像給光禿禿的枝幹裹了層紗。林默坐在窗邊的竹椅上,手裏捧著那本陣法書,指尖劃過某一頁——那裏夾著片幹枯的桃花瓣,是去年及笄禮上,丫丫遞給他的那片,邊緣已經微微發脆,卻依舊帶著淡淡的粉。
    窗外,丫丫正陪著秦逸的兒子堆雪人。小家夥穿著厚厚的棉襖,像個圓滾滾的團子,手裏攥著根樹枝,非要給雪人插上個“劍”,奶聲奶氣地喊:“像林伯伯的劍!”
    丫丫已經長成了大姑娘,梳著簡單的發髻,發間那朵幹桃花換了新的,是今年春天特意曬的。她笑著奪過樹枝:“傻小子,這是桃樹的枝,得用鬆枝才像劍呢。”
    林默看著他們嬉鬧,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這些年,青陽鎮的日子過得像碗溫吞的粥,沒什麽波瀾,卻暖得人心頭發軟。秦逸的兒子已經能跑能跳,總愛纏著他講“打邪魔”的故事;賣花姑娘又懷了身孕,秦逸每天樂滋滋地給她燉雞湯,說要給老大添個伴;炎烈和風清揚偶爾會來,坐在桃樹下喝著桃花酒,說些聯盟的趣事,再也不提那些刀光劍影。
    隻有他自己知道,有些東西,從未隨著歲月淡去。
    比如靈脈深處,玄黃炎與清靈陣交融的暖意,總在雪天裏格外清晰,像她在輕輕嗬氣,暖著他的骨頭;比如夜深人靜時,那枚暖玉總會發燙,鎖魔陣的紋路在黑暗中流轉,像她在無聲地說“別怕”;比如翻到陣法書裏那些標注著“需玄黃炎輔助”的字跡時,心髒總會抽疼一下,想起她當年趴在丹房的桌上,一筆一劃寫這些字時,認真的側臉。
    “林伯伯!雪人堆好啦!”小家夥舉著凍得通紅的手,對著窗戶喊。
    林默放下書,起身走出去。雪已經停了,陽光從雲縫裏鑽出來,照在雪地上,反射出晃眼的光。雪人歪歪扭扭的,腦袋是個圓滾滾的雪球,身上插著鬆枝做的“劍”,丫丫還在它頭頂放了朵幹桃花,倒有幾分憨態可掬。
    “像不像你說的那個……冰屍王?”丫丫笑著問,眼裏閃著促狹的光。她總愛聽林默講北域的故事,尤其對青風寨那場大戰印象深刻。
    林默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冰屍王的猙獰,怎麽能和眼前這個雪人比?可他想起王大娘,想起那個在雪地裏護著丫丫的老人,想起她最後那個帶著血的笑,心口還是像被什麽東西撞了一下。
    “不像。”他蹲下身,幫小家夥拍掉手套上的雪,“冰屍王沒這麽可愛。”
    小家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指著院外的路:“秦爹爹說,今天有從北域來的商人,會帶好玩的東西!”
    林默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雪地裏,果然有串新鮮的腳印,從鎮口一直延伸過來,印在潔白的雪地上,像串黑色的珠子。他的目光落在腳印盡頭,那裏隱約有個熟悉的身影,正背著個大包袱,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這邊走。
    “是……風樓主?”丫丫也看清了,有些驚訝,“他怎麽這時候來了?”
    風清揚的身影越來越近。他比去年蒼老了些,鬢角的白發又多了些,身上的黑袍沾了不少雪,卻依舊背著那柄標誌性的長劍,步履穩健。看到林默,他咧開嘴笑了,露出兩排白牙:“林小子,許久不見,想不想老夫?”
    林默迎上去,幫他拍掉身上的雪:“這麽大的雪,怎麽突然來了?”
    “給你帶好東西。”風清揚神秘兮兮地把包袱往石桌上一放,解開繩結。裏麵露出個古樸的木盒,盒蓋上刻著離火澗的圖案,一看就是炎陽宗的東西。
    “炎長老讓我給你的。”風清揚打開木盒,裏麵鋪著紅色的絨布,放著枚晶瑩剔透的玉佩,上麵刻著複雜的陣法,正是蘇沐雪當年最擅長的清靈陣,“他說,這是蘇丫頭早年刻的,一直收在丹房的暗格裏,前陣子整理東西才找出來。”
    林默的呼吸猛地一滯。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到玉佩,冰涼的玉質下,仿佛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靈力,像蘇沐雪留在上麵的餘溫。玉佩的邊角有些磨損,顯然是被人常年摩挲過,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當年坐在丹房裏,一點一點打磨這枚玉佩的樣子。
    “炎長老說,蘇丫頭刻這枚玉佩時,總念叨著‘等林默靈脈的寒氣好了,就送給他擋擋邪’。”風清揚的聲音低了些,“他說……你該留著。”
    林默的指尖開始發抖。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玉佩,放在掌心。玉佩不大,剛好能被他一手握住,清靈陣的紋路在陽光下流轉,與他胸口的暖玉遙相呼應,淡藍色的光暈交織在一起,在雪地裏映出一片溫柔的光。
    “謝謝。”他的聲音很啞,像被雪凍住了。
    風清揚拍了拍他的肩膀,沒再說什麽。有些話,不用說出口,彼此都懂。
    那天下午,林默和風清揚坐在暖烘烘的屋裏,喝著桃花酒,聊著這些年的事。風清揚說,聯盟的新人們越來越能幹,魔域的魔氣已經被壓製得差不多了,煉獄之門的封印也加固了好幾層,再過些日子,或許就能徹底安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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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打算一輩子守在青陽鎮?”風清揚喝了口酒,看著窗外的桃樹,“不再回炎陽宗看看?”
    林默搖搖頭,指尖摩挲著那枚新得的玉佩:“這裏挺好。”
    他想起蘇沐雪說過,她最喜歡青陽鎮的春天,桃花開得像海。現在,他替她守著這片海,守著他們未說完的話,守著那些藏在歲月裏的暖。
    風清揚走的那天,天又開始飄雪。林默送他到鎮口,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風雪裏,才轉身往回走。雪地裏,他的腳印被新的落雪一點點覆蓋,像從未走過。
    回到院子時,丫丫正站在桃樹下,手裏拿著片剛從枝頭摘下來的雪花,小心翼翼地往玉佩上放。“林伯伯,你看,雪花落在上麵,像不像桃花瓣?”
    林默走過去,看著雪花在玉佩上慢慢融化,留下一小片濕痕,像滴沒掉下來的淚。“像。”他輕聲說。
    像極了當年青雲山的雪,像極了離火澗的紅,像極了她留在他生命裏的,那些短暫卻永恒的瞬間。
    夜裏,林默把新得的玉佩和胸口的暖玉放在一起。兩枚玉佩相互依偎著,在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清靈陣的紋路交織在一起,像兩條纏繞的河,最終匯入同一片海。
    他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風雪聲,靈脈裏的暖意緩緩流淌。他知道,這個冬天過後,春天就會來,桃樹就會發芽,桃花就會再開。
    而他會一直在這裏,守著這院,這樹,這兩枚玉佩,守著心裏那點永不熄滅的光。
    就像蘇沐雪從未離開,就像他們從未分離。
    雪還在下,落在桃樹上,落在窗欞上,落在歲月的長河裏,溫柔而堅定。
    故事還在繼續,在青陽鎮的每一個春夏秋冬裏,在桃花盛開又凋零的輪回裏,在他與她,跨越生死的念想裏。
    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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