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年輪裏的約定與長青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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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陽鎮的春天,總帶著點舊年的餘溫。
    桃樹抽出的新芽裹著嫩黃,在風裏輕輕晃,像蘇沐雪當年畫陣時,懸在筆尖的墨。林默坐在石凳上,看著丫丫蹲在溪邊洗新采的桃花,她的動作很輕,裙擺掃過青石板,帶起幾片去年的枯葉,像時光不小心抖落的碎片。
    “林伯伯,今年的花瓣比去年肥呢。”丫丫舉著朵半開的桃花朝他笑,陽光落在她發間的幹桃花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嫂子說,用這樣的花瓣釀酒,會更甜。”
    林默點點頭,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兩枚玉牌被紅繩係在一起,清靈陣的紋路在陽光下流轉,暖玉的溫與冰玉的涼交織,像他掌心的溫度,常年不變地停在剛好能焐熱思念的刻度。
    這幾年,他養成了個習慣,釀酒時總要往壇子裏多放些花瓣。不是為了更甜,是覺得這樣,蘇沐雪就能“嚐”到更多春天的味。就像當年在炎陽宗的丹房,她總往他的藥裏加顆蜜餞,說“苦中帶甜,才記得住”。
    秦逸抱著剛會走路的小女兒過來時,正看到林默對著桃樹發呆。他把孩子往賣花姑娘懷裏一塞,抄起牆角的扁擔就去挑水,嘴裏嘟囔著:“我說林大哥,你這天天對著樹看,樹都要被你看出花來了——哦不對,它本來就要開花了。”
    賣花姑娘嗔怪地拍了他一下,抱著孩子走到林默身邊,輕聲說:“林大哥,前幾日去鎮西頭采花,看到王大爺家的藤蘿爬滿了牆,紫瑩瑩的,像你書裏畫的陣紋。”
    林默的目光動了動。他想起蘇沐雪的陣法書裏,確實夾著片藤蘿花瓣,是當年在青雲山的後山摘的,她說“藤蘿的韌,最像守陣的決心”。
    “等釀好酒,去看看。”他說。
    賣花姑娘笑著點頭,眼裏的溫柔像春風拂過的溪水:“我讓秦逸給你搭個花架吧?在院子裏種株藤蘿,來年就能爬滿屋簷,夏天還能遮涼。”
    林默望著院角的空地,那裏曾埋著他們的桃花酒,如今隻剩下個淺淺的土坑。他仿佛能看到藤蘿纏繞著花架生長的樣子,紫花垂落,像一串串未說出口的牽掛,在風裏輕輕搖晃。
    “好。”
    秦逸的動作很快,當天下午就劈了竹子搭好花架。丫丫自告奮勇去王大爺家討藤蘿苗,回來時褲腳沾著泥,手裏捧著株帶著根須的幼苗,像捧著件稀世珍寶。
    “王大爺說,這是最能爬的品種,能爬到雲上去呢!”她蹲在空地上,小心翼翼地挖坑,手指被土磨得發紅也不在意。
    林默接過幼苗,根須上還帶著濕潤的泥土,葉片上的絨毛沾著陽光,軟得像蘇沐雪當年給他包紮傷口時用的紗布。他想起她總說,草木比人有韌性,隻要紮了根,再貧瘠的土也能抽出芽。
    “得澆點溪水。”他說,“這裏的水養它。”
    丫丫提著水桶跑向溪邊,秦逸站在花架旁捶著腰,賣花姑娘抱著孩子,輕聲哼著不知名的歌謠。陽光穿過桃樹的枝椏,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像幅被時光浸黃的畫。林默把藤蘿苗放進坑裏,用手攏土時,指尖觸到一絲微弱的暖——是靈脈裏的玄黃炎在輕輕跳動,像在回應這新生的綠。
    他知道,是她在看。
    看這人間煙火,看這歲月安穩,看他把他們未完的日子,過成了細水長流的模樣。
    藤蘿長得很快,不過半月,就順著花架爬了半米高,葉片舒展著,像隻隻攤開的小手。林默每天都會給它澆水,有時會坐在花架下,翻那本陣法書。風吹過藤葉,發出沙沙的響,像她在他耳邊念陣法口訣,尾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軟。
    這天傍晚,他翻到夾著藤蘿花瓣的那頁,突然發現空白處多了幾行小字,是用極淺的墨寫的,不仔細看幾乎發現不了:
    “藤蘿繞架,如陣鎖關,需以木為基,以水為引,方能生生不息。”
    字跡娟秀,帶著蘇沐雪特有的筆鋒,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藤葉,像個調皮的印章。
    林默的心髒猛地一跳,指尖撫過那些字,墨痕已經幹涸,卻帶著種溫熱的觸感,像她剛寫完不久。他抬頭望向花架上的藤蘿,葉片在暮色裏輕輕搖曳,仿佛有誰剛剛在這裏停留過,留下了這無聲的訊息。
    “你總愛留這些小記號。”他對著藤蘿輕聲說,聲音裏帶著笑意,眼眶卻微微發熱。
    從青雲山桃花箋上的笑臉,到丹房藥罐上的刻度,再到如今這陣法書裏的批注,她總用這些細碎的方式,告訴他她從未走遠。就像這藤蘿,悄無聲息地生長,卻早已在他心裏盤根錯節,成了無法剝離的一部分。
    入夏時,藤蘿果然爬滿了花架,紫色的花串垂下來,像掛了滿架的星星。丫丫搬了張竹床放在花架下,中午總愛躺在上麵看書,說“聞著花香,連字都認得快些”。
    林默依舊每天坐在石凳上畫陣圖,隻是不再執著於補全蘇沐雪未畫完的部分。他開始畫新的陣法,用玄黃炎的金綠與清靈陣的淡藍交織,畫藤蘿纏繞的防禦陣,畫溪水環流的聚靈陣,畫桃花紛飛的迷蹤陣……每一筆都帶著草木的韌,帶著溪水的柔,帶著他們共同走過的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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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逸的小女兒開始學說話,總愛指著花架喊“花——花——”,喊得含糊不清,卻讓整個院子都亮了起來。賣花姑娘說,等孩子再大點,就教她認花,認藤蘿,認這院子裏每一樣帶著念想的東西。
    炎烈來的時候,正趕上藤蘿花盛開。他拄著拐杖站在花架下,看著那些垂落的紫花,突然歎了口氣:“丫頭要是看到這藤蘿,怕是要纏著你教她畫藤蘿陣了。”
    林默遞給她一杯桃花酒,酒液裏浮著片藤蘿花瓣:“她教我的,比我教她的多。”
    他想起蘇沐雪教他認陣時的耐心,教他用清靈陣壓製寒氣時的專注,教他“陣法的根在人心”時的認真。那些點點滴滴,早已融進他的骨血,成了他守護這人間的底氣。
    炎烈喝了口酒,眼裏閃過些複雜的情緒:“聯盟那邊傳來消息,魔域的最後一處魔氣據點被清剿了。煉獄之門的封印,再也不會鬆動了。”
    林默的動作頓了頓,望向遠方。那裏是中域的方向,是斷魂崖的方向,是他曾與她並肩作戰的方向。如今,硝煙散盡,歲月安穩,他們守護的人間,終於迎來了真正的和平。
    “好。”他輕聲說,聲音裏帶著釋然。
    炎烈走後,林默坐在花架下,看著夕陽把藤蘿花染成金紅色。他從懷裏掏出陣法書,翻到最後一頁,那裏除了那張血漬斑斑的信紙殘片,還多了片新鮮的藤蘿花瓣,是他剛剛摘的。
    他提筆,在空白處寫下:
    “藤蘿已架,花開滿院。你說的生生不息,我看見了。”
    寫完,他把筆放下,指尖撫過那行字,仿佛能感覺到她的指尖也在紙上輕輕劃過,帶著熟悉的溫度。
    夜裏,月光透過藤蘿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影。林默躺在床上,聽著窗外的蟲鳴,靈脈裏的暖意與藤蘿的清香交織在一起,像個溫柔的擁抱。
    他知道,這院子裏的故事,還會繼續。
    桃樹會年年開花,藤蘿會歲歲長青,丫丫會長大嫁人,秦逸的孩子們會圍著花架奔跑,像他們當年一樣,聽著那些關於守護與思念的故事。
    而他會一直在這裏,守著花架,守著陣法書,守著兩枚玉佩,守著心裏那點永不褪色的光。
    就像蘇沐雪從未離開,就像他們的約定,早已刻進年輪,融進風裏,成了青陽鎮最溫柔的風景。
    藤蘿花在夜裏輕輕綻放,帶著淡淡的香,像在說:
    我在。
    一直都在。
    在這滿院的生機裏,在這安穩的歲月裏,在你畫的每一個陣紋裏,在我們共同守護的人間煙火裏。
    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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