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時光釀的酒與血脈裏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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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禾的兒子明硯,是踩著桃花瓣學會走路的。
    他剛會站穩那年,青禾牽著他的小手在桃樹下學步,粉白的花瓣落了他滿身,像穿了件碎花襖。小家夥咯咯地笑,伸出胖乎乎的手去抓飄落的花瓣,抓到一片就往嘴裏塞,被青禾輕輕拍掉手背:“這是花,不能吃,是林爺爺和蘇奶奶變的呢。”
    “林爺爺?蘇奶奶?”明硯含著手指,大眼睛眨呀眨,像盛著溪水裏的光。
    青禾蹲下身,指著桃樹粗壯的樹幹:“他們就住在這棵樹裏,住在藤蘿花裏,住在風裏。你聽,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就是他們在說話呀。”
    風正好吹過,桃葉和藤蘿葉沙沙作響,真像誰在低聲絮語。明硯聽得入了迷,突然張開雙臂,對著樹喊:“林爺爺!蘇奶奶!明硯給你們帶桃花酒啦!”
    他手裏攥著個小小的陶碗,裏麵盛著秦逸特意給他留的桃花酒,酒液裏漂著片嫩粉的花瓣,是他自己從枝上摘的。青禾看著他踮腳把碗放在樹下,奶聲奶氣地說“你們要慢慢喝呀”,眼眶突然就熱了。
    這場景,像極了當年的林默。她小時候聽丫丫說,林爺爺總愛在桃樹下放兩杯酒,一杯自己喝,一杯留給蘇奶奶。時光兜兜轉轉,有些習慣,有些念想,竟這樣悄無聲息地傳了下來。
    明硯十歲那年,鎮上突發瘟疫。起初隻是幾個人咳嗽發熱,沒過幾天就蔓延開來,連經驗最豐富的老大夫都束手無策,說這病邪氣得很,像極了當年魔域泄露的濁氣。
    恐慌像烏雲一樣籠罩著青陽鎮。秦逸已經走了,丫丫躺在床上,呼吸都帶著顫,拉著青禾的手說:“當年……當年你林爺爺說過,清靈陣能淨化邪氣……你試試……”
    青禾的心沉到了穀底。她雖然跟著陣法書學過幾年,可清靈陣的完整版早已失傳,隻留下些殘缺的圖譜。更何況,她的靈力遠不及蘇沐雪,能不能撐起陣法都是未知數。
    夜裏,她抱著陣法書坐在桃樹下,指尖劃過那些模糊的陣紋,急得掉眼淚。明硯端著杯熱水過來,放在她手邊,小聲說:“娘,你別難過,林爺爺和蘇奶奶會幫我們的。”
    青禾摸摸他的頭,沒說話。月光透過花枝灑下來,在書頁上投下細碎的影,像誰在輕輕指點。她的目光落在某一頁,那裏夾著片幹枯的藤蘿花瓣,花瓣底下,有行極淺的字跡,是林默的筆鋒:“清靈陣需以心頭血為引,融玄黃炎之暖,方得圓滿。蘇丫頭曾言,此陣根在‘護’,不在‘殺’。”
    青禾的心髒猛地一跳。她從未見過這行字,難道是……
    她想起小時候埋玉佩那天,桃花落在信紙上的溫柔;想起練劍時,總有片花瓣恰好落在劍穗上;想起明硯說“林爺爺在說話”時,風吹樹葉的特別聲響。
    “是你們嗎?”她對著桃樹輕聲問,聲音抖得厲害。
    風突然大了些,吹得藤蘿花簌簌落下,落在陣法書上,正好蓋住清靈陣的陣眼。青禾看著那些紫色的花瓣,突然明白了——藤蘿的韌,清靈的淨,玄黃的暖,本就該融在一起。
    她咬破指尖,將血滴在陣眼處,同時催動體內的靈力。金綠色的光芒從她掌心湧出,帶著淡淡的藍,像當年林默與蘇沐雪的力量交織。光芒順著陣紋遊走,與飄落的藤蘿花瓣相觸,竟發出熒熒的光,在空中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緩緩罩住整個青陽鎮。
    “娘!你看!”明硯指著鎮口的方向,那裏彌漫的濁氣正在被光幕一點點淨化,像冰雪遇了春陽。
    青禾的靈力在快速流失,指尖的血珠不斷滲出,可她不敢停。她能感覺到,靈脈深處湧起一股熟悉的暖,像玄黃炎的溫度,又像清靈陣的柔和,支撐著她快要耗盡的力量。
    那是林默與蘇沐雪留在血脈裏的守護,是一代代傳下來的信念,在這一刻,與她的力量徹底相融。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光幕終於散去。鎮上的濁氣消失無蹤,生病的人呼吸漸漸平穩,連空氣中都飄著淡淡的草木香。青禾脫力地倒在桃樹下,明硯撲過來抱住她,哭著喊“娘”。
    她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看向桃樹。朝陽的光透過花枝,在樹幹上投下斑駁的影,像一張溫柔的笑臉。“謝謝你。”她輕聲說,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
    一陣風吹過,桃花和藤蘿花一起落下,落在她和明硯身上,像一場遲來的祝福。
    瘟疫過後,青陽鎮的人更敬畏那棵桃樹和藤蘿。有人說,是林默與蘇沐雪顯靈了;有人說,那棵樹裏住著守護青陽鎮的神。青禾從不解釋,隻是每天帶著明硯去給樹澆水,在樹下放上兩杯桃花酒。
    明硯漸漸長大,成了個沉穩的少年。他不像青禾那樣擅長畫陣,卻對釀酒有著天生的天賦。他改良了桃花酒的釀法,在酒曲裏加入藤蘿花粉,釀出的酒帶著桃花的甜和藤蘿的清,成了青陽鎮的招牌。
    他給這種酒取名“雙生釀”,說:“桃花和藤蘿長在一起,就像林爺爺和蘇奶奶,少了誰都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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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年春天,外地來了個遊學的書生,喝了明硯的雙生釀,聽了林默與蘇沐雪的故事,提筆寫了首詩:
    “桃樹纏藤蘿,花影共婆娑。
    一杯雙生釀,歲月憶蹉跎。
    風過傳私語,雪落覆舊轍。
    此心安處是,歲歲有清和。”
    明硯把詩刻在桃樹下的石碑上,那是青陽鎮第一塊屬於林默與蘇沐雪的碑,沒有名字,隻有這首詩,和兩句小字:“願後來人,知其守護,念其情深。”
    青禾老了的時候,坐在藤蘿架下的竹椅上,看著明硯教他的兒子釀酒。小家夥笨手笨腳地往壇子裏撒花瓣,像極了當年的明硯,也像極了當年的林默。
    “奶奶,這酒真的會更好喝嗎?”小家夥仰著臉問,眼裏的光像極了青陽鎮的溪水。
    “會的。”青禾笑著說,“因為這裏麵,有時間的味道,有念想的味道,還有……他們的味道。”
    她看向桃樹,樹幹上的年輪又多了幾圈,藤蘿的枝幹已經和樹幹長在了一起,分不清彼此。陽光穿過花葉,在地上投下溫暖的影,像一張鋪展開的時光畫卷。
    畫裏有青雲山的初遇,有離火澗的相守,有斷魂崖的決絕,有青陽鎮的長情;有桃花紛飛的絢爛,有藤蘿纏繞的堅韌,有雙生釀的醇厚,有血脈相傳的溫暖。
    風輕輕吹過,帶來桃花和藤蘿的清香,像有人在耳邊說:
    我們一直都在。
    在這杯時光釀的酒裏,在這血脈延續的暖裏,在這歲歲平安的青陽鎮裏,永不離開。
    青禾閉上眼睛,嘴角帶著滿足的笑。她知道,等她也變成風,變成花,就能見到林爺爺和蘇奶奶了。就能親口告訴他們,他們守護的人間,很好;他們留下的念想,很甜;他們的故事,會一直一直傳下去,像那棵桃樹和藤蘿,年複一年,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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