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光陰裏的回音與掌心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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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硯與秦念的女兒,取名叫“桃安”。
這名字是秦念取的,她說:“願她像桃樹一樣安穩長大,也像桃花一樣,心裏總揣著點暖。”桃安剛會走路時,最愛做的事就是攥著片桃花瓣,在院子裏追著蝴蝶跑,裙擺掃過青石板,帶起的風裏都纏著花香。
小硯的作坊漸漸有了名氣,有人從很遠的地方來,就為求一件刻著桃花藤蘿紋的木具。有位白發老嫗來買木梳時,顫巍巍地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半塊燒焦的令牌,上麵刻著“誅邪衛”三個字。
“這是我夫君的。”老嫗的聲音抖得厲害,“他跟著林統領戰死在斷魂崖,隻留下這個。聽說你們這兒的桃樹,記著他們的事?”
小硯把木梳遞給她,梳齒間刻著極細的清靈陣紋:“您摸摸這梳齒,像不像有人在給您梳頭發?林太爺爺他們,都在呢。”
老嫗握著木梳,眼淚掉在梳齒上,暈開淡淡的桃花香。她對著桃樹深深鞠了一躬,轉身時說:“等我走了,就把這令牌埋在樹根下,讓他們在地下也能做個伴。”
桃安站在門邊,看著老嫗的背影,突然問秦念:“娘,他們為什麽哭呀?”
秦念蹲下來,指著桃樹上的花:“因為他們想念的人,住在這花裏呢。眼淚掉在花上,就像在跟他們說話。”
桃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撿起片落在腳邊的桃花瓣,輕輕放在老嫗站過的地方,像在替她把話遞過去。
那年秋天,學堂的屋頂漏了雨,秦念帶著孩子們搬到院子裏上課。小硯在桃樹下搭了個簡易的棚子,孩子們坐在藤蘿架下,聽秦念講林默與蘇沐雪的故事,手裏的課本上,印著桃安畫的插畫——林默的劍上纏著桃花,蘇沐雪的陣裏飛著蝴蝶。
有個孩子突然舉手:“秦先生,林太爺爺和蘇太奶奶,會不會覺得孤單呀?”
秦念看向桃樹,藤蘿的葉子正沙沙作響:“不會的。你看這樹長得這麽好,就知道他們有很多伴——有鬆鼠,有蝴蝶,有我們,還有風裏的花瓣。”
話音剛落,一陣風吹過,藤蘿花紛紛揚揚地落下,正好落在每個孩子的課本上,像在應和她的話。桃安拍著手笑:“你看!蘇太奶奶在給我們送花呢!”
小硯站在作坊門口,看著這一幕,手裏的刻刀停在半空。木頭上剛刻了半朵桃花,此刻被陽光照著,竟像在慢慢舒展花瓣。他突然覺得,所謂永恒,或許就是這樣——那些逝去的人,借著風,借著花,借著孩子們的笑聲,一遍遍回到人間,把溫暖的回音,留在每個願意傾聽的角落。
桃安十歲那年,跟著商隊去了趟中域。在離火澗遺址,她看到岩壁上刻著模糊的陣紋,像極了家裏陣圖上的清靈陣。守遺址的老人說:“這是當年一位蘇姓女法師刻的,說能鎮壓地火的戾氣。她刻完那天,天上飄了桃花瓣,誰也說不清從哪兒來的。”
桃安摸著岩壁上的陣紋,指尖突然傳來一陣溫熱,像有暖流順著指尖往上湧。她想起秦念說的“掌心的溫度”,突然明白——這是蘇沐雪太奶奶留下的印記,是跨越了百年的呼應。
她從懷裏掏出片桃花瓣,是臨走前從家裏桃樹上摘的,輕輕貼在陣紋的缺口處。花瓣很快被地火的餘溫烤幹,卻牢牢粘在岩壁上,像給這殘缺的陣,補了塊溫柔的補丁。
回來時,桃安給小硯帶了塊離火澗的紅石頭,石頭上天然帶著金色的紋路,像玄黃炎的影子。小硯把石頭雕成個小小的劍穗,掛在作坊的牆上,正對著神龕裏的玉佩。
“離火澗的石頭,配林太爺爺的劍穗正好。”桃安說,眼裏閃著光。
小硯摸摸她的頭,沒說話。他知道,女兒心裏也種下了顆種子,像當年的自己,像當年的承安,像所有在這院子裏長大的孩子一樣,把這份念想,悄悄揣進了掌心。
入冬後,秦念生了場病,躺在床上總說胡話,一會兒喊“林太爺爺的酒涼了”,一會兒說“蘇太奶奶的陣圖該曬了”。小硯守在床邊,每天用桃花煮水給她擦手,給她講院子裏的事:“今天鬆鼠又往樹洞裏塞了三顆鬆果,藤蘿的葉子落了滿地,桃安把落葉掃成了堆,說要給你做個花枕頭。”
秦念迷迷糊糊地應著,眼角卻滑下淚來。小硯知道,她是怕走後,沒人替她守著這些念想。
雪落那天,秦念的精神突然好了些,讓小硯扶她去院子裏。她靠在桃樹下,看著雪花落在藤蘿上,輕聲說:“你看這雪,多像當年青雲山的雪。太奶奶說,林太爺爺就是在那樣的雪天裏,第一次見到蘇太奶奶的。”
小硯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傳過來,暖得人心頭發疼。“等你好了,咱們也釀壇桃花酒,像他們當年那樣。”
秦念笑了,眼裏的光卻慢慢暗下去:“我可能……等不到桃花開了。”她從懷裏掏出塊繡帕,上麵繡著完整的清靈陣,陣眼裏縫著片桃花瓣,“把這個……放進神龕裏,跟他們的東西放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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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秦念靠在小硯懷裏,像睡著了一樣,嘴角還帶著笑。窗外的雪還在下,落在桃樹上,像給花骨朵蓋了層厚厚的棉被。
下葬時,桃安把那塊離火澗的劍穗放在秦念的墓碑前,說:“娘,有這個陪著你,你就不會怕黑了。”小硯站在旁邊,看著墓碑上秦念的名字,突然發現,名字的筆畫裏,竟藏著“桃花”兩個字的影子。
開春後,桃樹開花時,秦念的墳前長出叢新的藤蘿,藤蔓繞著墓碑往上爬,像在給她披了件紫色的衣裳。小硯知道,這是秦念回來了,用她最喜歡的方式,繼續守著這院子,守著他們的家。
桃安漸漸長大,成了個沉靜的姑娘。她不像秦念那樣愛笑,卻繼承了蘇沐雪的陣法天賦,畫的清靈陣裏,總帶著種安撫人心的力量。鎮上有人受了驚,隻要她畫個小陣,就能睡得安穩。
“你這陣裏,有你娘的味道。”小硯看著女兒畫陣時,輕聲說。
桃安的筆頓了頓,眼裏泛起濕意:“娘說,陣法的根在人心,心裏裝著暖,陣紋裏就會帶暖。”
有天,桃安在神龕裏發現了本沒見過的日記,是秦念寫的。裏麵記著柴米油鹽的瑣事,記著孩子們的笑鬧,最後一頁卻寫著:“我守著這樹,守著這些故事,不是為了讓後人記得我們,是為了讓他們知道,這世間最珍貴的,從來不是刀光劍影的傳奇,而是柴米油鹽裏的相守,是風裏花裏的念想,是掌心永遠不會涼的溫度。”
桃安把日記貼在胸口,感覺紙頁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像秦念的手在輕輕拍她的背。窗外的桃花落了滿身,她突然明白,所謂傳承,從來不是沉重的負擔,而是像這桃花與藤蘿一樣,把溫暖的印記,輕輕印在每個走過的人的掌心,讓光陰裏的回音,永遠溫柔,永遠清晰。
小硯坐在作坊門口,看著女兒對著桃樹說話的背影,像看到了當年的秦念,看到了當年的晚晚,看到了所有守著這份念想的人。他拿起刻刀,在木頭上刻下朵桃花,花瓣裏刻著四個小字:“暖永不涼”。
風穿過院子,帶著桃花的香,吹得木頭上的字輕輕晃了晃,像在點頭應和。遠處的學堂裏傳來孩子們的讀書聲,清脆得像簷角的風鈴,混著作坊裏的木屑香,在青陽鎮的晨光裏,漫開了很遠很遠。
而那棵桃樹,還在靜靜地站著,看著歲月流轉,看著花開花落,把掌心的溫度,把光陰的回音,悄悄藏進每一圈年輪裏,等著被下一個春天,輕輕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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