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花痕印著的歸途與心燈照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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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安把秦念的日記收進神龕時,指尖觸到了塊溫潤的東西。是枚小小的桃木牌,上麵刻著“暖永不涼”,邊緣被摩挲得發亮,是小硯父親留下的。牌底藏著片幹枯的桃花瓣,瓣尖微微卷曲,像個抿著的笑。
“娘說的掌心溫度,是不是就是這個?”桃安對著牌位輕聲問,窗外的藤蘿正順著窗欞往上爬,紫花蹭過窗紙,留下淡淡的痕。她把木牌係在腰間,像係著團小小的火,走到哪裏都覺得踏實。
這年冬天來得早,第一場雪落時,小硯的作坊來了位客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棉袍,背著個舊行囊,說是從斷魂崖來的。客人摘下鬥笠,露出張被風霜刻滿溝壑的臉,手裏攥著塊斷裂的劍穗,穗子上纏著半朵幹桃花。
“這是我爹留給我的。”客人的聲音像磨過砂石,“他說當年跟著林統領守崖,最後關頭,林統領把這劍穗塞給他,說‘帶著它往南走,青陽鎮的桃花能護你’。”
桃安給客人倒了杯桃花釀,酒液裏浮著片新采的花瓣。客人捧著酒杯,指腹一遍遍摩挲著劍穗上的桃花:“我找了三十年,才打聽到青陽鎮。原以為隻是句戲言,沒想到真有棵桃樹,真有姓林的後人……”
小硯從神龕裏取出那本誅邪衛日記,翻到記著“林統領劍穗係桃花”的那頁。客人看著日記上的字,突然紅了眼眶,把劍穗輕輕放在桌上:“這東西該留在這裏。它找了三十年的家,總算找到了。”
那天夜裏,桃安做了個夢。夢裏她站在斷魂崖頂,風雪卷著魔氣撲過來,林默舉劍擋住,玄黃炎的光映紅了半邊天;蘇沐雪站在他身後,指尖的清靈陣像把藍傘,傘沿垂著串串桃花。有個年輕士兵抱著劍穗往山下跑,林默回頭望了一眼,眼裏的光比劍光還亮——那是望向青陽鎮的方向。
醒來時,窗台上的藤蘿花結了層薄冰,冰殼裏的花蕊卻依舊挺括。桃安把客人留下的劍穗係在桃樹枝上,雪光裏,幹桃花與新結的冰花相映,像跨越了時空的重逢。
開春後,桃安決定去趟斷魂崖。小硯往她行囊裏塞了瓶桃花釀,還有秦念繡的清靈陣帕子:“帶上這些,就像家裏人陪著你。”藤蘿架下的鬆鼠竄出來,往她包裏丟了顆鬆果,圓滾滾的,像在說“早去早回”。
路過離火澗時,桃安特意繞了段路。岩壁上的陣紋被歲月磨得更淺了,她當年貼的桃花瓣早已化作塵埃,卻在缺口處冒出叢新的草,草葉上帶著淡淡的藍,像清靈陣的餘光。守遺址的老人還記得她,笑著說:“去年有位老夫人來這兒,對著陣紋哭了半宿,說她祖母是蘇先生的侍女,當年就是在這裏,看著蘇先生把最後一縷靈力注入陣眼。”
桃安摸著岩壁上的草,指尖又傳來熟悉的暖。她突然明白,有些印記從不會消失,它們會鑽進土裏,變成草,變成花,變成風裏的香,等著被同頻的人認出。
斷魂崖的風帶著股冽冽的寒,崖邊的野花卻開得潑辣,粉的紫的擠在石縫裏,像誰撒了把花種子。桃安找到客人說的“林統領戰死處”,那裏立著塊新石碑,是近幾年誅邪衛後人立的,碑上刻著“林默、蘇沐雪之魂歸處”,碑前擺著個小小的酒壇,壇口飄著桃花香。
“我帶了新釀的酒。”桃安倒了兩杯酒,一杯敬石碑,一杯灑在崖下,“小硯爹說,你們最愛喝開春的第一壇。”風卷著酒氣往崖下跑,像是真的有人在接。
她在崖邊坐了整整一天,看著夕陽把雲染成金紅色,像玄黃炎的光。有隻蝴蝶從崖底飛上來,停在她腰間的桃木牌上,翅膀上的花紋竟像極了清靈陣的紋路。桃安想起蘇沐雪畫陣時繞著陣紋飛的蝴蝶,突然笑了——原來它們也記得,記得該往哪裏飛。
回程時,桃安在崖底撿了塊帶桃花紋的石頭,石縫裏卡著片幹枯的藤蘿葉。她把石頭抱在懷裏,像抱著塊暖玉,趕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回到青陽鎮時,正趕上桃花盛開。小硯站在鎮口等她,鬢角的白發又添了些,看見她懷裏的石頭,突然笑了:“這石頭跟咱們家桃樹一個脾氣,藏著不肯說的暖。”
桃安把石頭放在神龕前,與劍穗、日記、木牌排在一起。月光透過藤蘿照進來,石頭上的桃花紋竟像在慢慢舒展,與神龕外飄落的花瓣疊成一片。
“它們都回來了。”桃安輕聲說,指尖撫過石頭上的葉痕,“林太爺爺,蘇太奶奶,你們看,不管走多遠,總有條路能回家。”
風穿過院子,桃樹的枝椏輕輕晃了晃,像是在點頭。神龕裏的酒盞不知何時空了,杯底凝著層淡淡的香,是桃花與藤蘿混合的味。
這年秋天,桃安收了個徒弟,是客人的孫子,名叫石生,眉眼像極了當年的誅邪衛士兵。石生不愛說話,卻學得極快,畫的清靈陣裏總帶著股韌勁兒,像崖邊的野草。
“師父,為什麽陣眼裏總要放桃花瓣?”石生磨墨時問,墨條在硯台上磨出沙沙的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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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安指著窗外的桃樹:“因為這是回家的記號。不管陣畫在哪裏,花瓣的香總能引著咱們找到路。”她從腰間解下桃木牌,係在石生腕上,“帶著它,就像帶著青陽鎮的春天。”
石生握緊木牌,眼裏的光像被點燃的燈。
數年後,小硯走了,走時手裏攥著那片藏在木牌下的桃花瓣,臉上帶著笑。桃安把他葬在秦念旁邊,兩座墳前都種了藤蘿,春來時,藤蔓會纏在一起,像兩隻交握的手。
又過了許多年,桃安也成了白發蒼蒼的老人,坐在藤蘿架下,給孩子們講桃花與劍穗的故事。孩子們指著桃樹上的劍穗問:“太奶奶,那桃花會不會冷?”
桃安笑著搖頭,陽光透過她的白發,在地上投下碎金般的光:“不會的。你看它旁邊的藤蘿,風一吹就給它擋風;樹下的酒盞,總有人記得添新酒;還有咱們心裏的燈,一直照著它呢。”
風吹過,劍穗上的幹桃花輕輕晃了晃,像在應和。遠處的作坊裏,石生正教新徒弟刻桃木牌,刻刀下的桃花紋越來越深,像要刻進木頭的骨裏。
夕陽西下時,桃安靠在桃樹上,慢慢閉上了眼。最後一刻,她仿佛看見林默與蘇沐雪站在花影裏,對著她笑,林默的劍上纏著桃花,蘇沐雪的指尖飄著藍光,他們身後的路,鋪滿了桃花瓣,一直通向天邊。
那天夜裏,青陽鎮的人都說,聞到了特別濃的桃花香,像有誰在院裏釀了新酒。第二天清晨,人們發現桃樹上的劍穗不見了,隻留下根紅繩,繩頭係著片新鮮的桃花瓣,輕輕落在石生剛刻好的木牌上。
石生把木牌與花瓣一起放進神龕,對著牌位深深鞠躬。陽光穿過藤蘿,在神龕裏投下片溫暖的光斑,光斑裏,所有的物件都在輕輕發亮——日記的紙頁在動,劍穗的線頭在顫,石頭的花紋在轉,像有無數隻手在裏麵輕輕相握。
石生知道,他們又在一起了。在桃花裏,在藤蘿裏,在每片帶著暖的花痕裏,在每條心燈照亮的歸途上,永遠不會分開。
而那棵桃樹,還在靜靜地站著,看著一代又一代人循著花香走來,把思念釀成酒,把歸途走成詩,把掌心的溫度,永遠留在了青陽鎮的光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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