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花釀的歲月與心燈照的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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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生接管院子那年,青陽鎮的桃花開得格外稠。粉白的花瓣堆在青石板上,像誰鋪了層碎雪,踩上去簌簌作響,混著遠處飄來的酒香,甜得讓人心頭發軟。
他不像桃安師父那樣擅長畫陣,卻把木工作坊打理得井井有條。鎮上的人都說,石生刻的桃花紋裏有股勁兒,像斷魂崖石縫裏鑽出來的花,看著柔,根卻紮得深。他刻的酒盞最受歡迎,盞底的清靈陣紋浸過酒後,會透出淡淡的藍光,像蘇沐雪太奶奶的指尖光。
有天,個穿月白長衫的書生走進作坊,指著牆上掛著的桃木劍穗問:“這紋樣,可是照青陽鎮那棵桃樹刻的?”
石生正在打磨塊桃木,木屑在陽光下飛:“是。先生認識那樹?”
書生從袖中掏出卷畫,展開來,竟是幅工筆桃花圖,畫裏的樹幹上纏著藤蘿,樹下站著兩個身影,男的握劍,女的持卷,衣角都沾著花瓣。“家母臨終前說,祖上曾受林、蘇二位前輩恩惠,囑咐我定要到青陽鎮看看這棵樹。”書生的指尖劃過畫中女子的衣袂,“她說這樹是活的念想,能照見人心底的暖。”
石生把書生領到桃樹下。春風拂過,花瓣落在畫卷上,與畫裏的桃花疊在一起,真假難辨。書生對著樹深深一揖,將畫卷留在了神龕裏,說:“讓它陪著樹,也算圓了家母的願。”
夜裏,石生給神龕添酒時,發現畫卷上的桃花竟像是鮮活了些,畫中林默的劍穗上,多了片帶著露水的花瓣——是從樹上落下來的。他想起桃安師父說的“心燈照路”,突然明白,有些念想會順著光走,穿過歲月的霧,找到該去的地方。
入夏後,鎮上開了家新鋪子,賣的是桃花酥,掌櫃的是個姓蘇的姑娘,眉目像極了畫裏的蘇沐雪。姑娘第一次來院子,就盯著桃樹看了半晌,說:“這樹的氣息,和家裏傳下來的玉佩一模一樣。”
她從錦盒裏取出枚冰玉,玉上刻著半朵桃花,與神龕裏林默的暖玉正好成對。“太爺爺說,這是蘇沐雪前輩的遺物,另一半在林默前輩手裏。”蘇姑娘的聲音輕得像風,“他臨終前攥著玉佩說,‘等找到另一半,就埋在桃花樹下,告訴他們,後人沒忘’。”
石生從神龕裏取出那半塊暖玉。兩玉相觸的瞬間,竟發出淡淡的光暈,暖玉的金與冰玉的藍交織著,像當年玄黃炎與清靈陣的光。蘇姑娘的眼淚落在玉上,暈開的水光裏,仿佛映出兩個相視而笑的身影。
他們把合二為一的玉佩埋在桃樹根下,上麵鋪了層藤蘿花瓣。蘇姑娘說:“太爺爺說,蘇前輩總在丹房裏留盞燈,說怕林前輩回來時看不清路。現在他們總算能在一處,不用再等了。”
那天晚上,作坊的桃花酥香混著院子裏的花香,漫了整條街。石生坐在桃樹下,看著月光透過花葉在地上織的網,網裏的光斑像無數盞小燈,照著埋玉佩的地方,暖得人心頭發燙。
蘇姑娘的桃花酥鋪很快成了鎮上的招牌。她做的酥餅裏總摻著藤蘿花粉,說“這是太爺爺教的,說蘇前輩愛用藤蘿花調香”。石生常去幫忙,兩人一個揉麵,一個刻木,作坊裏的木屑混著餅香,像首溫柔的歌。
有次,個行腳僧路過鋪子,吃了塊桃花酥,突然說:“這餅裏有禪意,像有人用念想焐過。”蘇姑娘笑著遞上壺桃花釀:“是用院裏的花做的,那樹裏住著兩位守過人世的前輩。”
行腳僧對著院子的方向合掌行禮:“難怪。心燈不滅,暖意不散,這才是最好的修行。”
石生把僧人的話刻在塊桃木牌上,掛在神龕旁。牌上的字被香火熏得漸漸發黑,卻越發光亮,像被無數雙手摩挲過。
那年冬天,青陽鎮起了場大火,火勢順著風往院子蔓延。石生抱著神龕往外跑時,蘇姑娘正用濕布裹著桃樹的主幹。“別管樹了!”石生急得大喊。
“不能讓它燒著!”蘇姑娘的手被燙出了泡,卻死死抱著樹幹,“它要是沒了,他們就真的沒地方去了!”
奇跡就在這時發生了。風突然轉了向,火勢往反方向蔓延,院子裏的桃花瓣被熱浪卷得飛起來,竟在半空織成道粉牆,擋住了火星。石生看著漫天飛舞的花瓣,想起書生畫裏的場景——蘇沐雪的清靈陣外,也曾有桃花護著。
火滅後,桃樹隻燒焦了幾根細枝,主幹依舊挺拔。蘇姑娘給焦枝裹上布條時,發現樹皮上滲出些黏黏的液汁,像樹在流淚,又像在慶幸。石生把燒焦的木屑收起來,摻進新的酒曲裏,釀出的桃花酒帶著股奇異的焦香,喝起來竟比往常更暖。
開春後,焦枝的傷口處冒出了新芽,芽尖是罕見的粉紫色,像桃花與藤蘿的顏色混在了一起。鎮上的老人說:“這是林、蘇二位前輩顯靈了,他們舍不得這樹,更舍不得咱們鎮子。”
石生與蘇姑娘的婚事辦在桃花紛飛的三月。沒有請吹鼓手,隻請了鎮上的街坊,在桃樹下擺了幾桌酒,喝的是那壇帶焦香的桃花釀,吃的是蘇姑娘做的桃花酥。新人拜堂時,風卷著花瓣落在他們身上,神龕裏的畫卷突然輕輕顫動,畫中兩人的衣角仿佛被風吹起,像在為他們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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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日子,像壇慢慢發酵的酒,越品越有味道。石生依舊刻他的桃木,隻是紋樣裏多了些酥餅的輪廓;蘇姑娘依舊做她的桃花酥,隻是餡料裏總摻些桃木的碎末。他們的孩子出生時,桃樹開了滿樹的粉紫花,鎮上的人都說,這孩子是樹送來的禮物。
孩子取名叫“念生”,石生說:“念著前人的好,才能好好生在這世上。”小念生剛會說話,就會指著桃樹喊“太爺爺”“太奶奶”,喊完了就咯咯地笑,伸手去抓飄落的花瓣。
有天夜裏,石生被孩子的笑聲吵醒,走到院裏,看見小念生正坐在桃樹下,手裏拿著片粉紫花瓣,對著空氣說話:“太奶奶,你的酥餅沒有娘親做的甜……太爺爺,你的劍沒有爹爹刻的好看……”月光下,孩子的身邊仿佛蹲著兩個模糊的身影,正溫柔地看著他。
石生沒有驚動他們,隻是悄悄退回屋,拉著蘇姑娘的手,指了指窗外。蘇姑娘看著那一幕,突然紅了眼眶:“他們真的一直在,看著咱們,護著咱們。”
晨光漫進院子時,小念生手裏的花瓣落在了神龕前,與畫卷上的花瓣正好重合。石生看著那片花瓣,突然明白,所謂永恒,從來不是刻在石碑上的名字,而是像這桃花與藤蘿,把根紮在歲月裏,把花開在人心上,讓每一盞心燈照過的長街,都永遠飄著暖人的香。
風又起了,吹得桃樹枝椏輕輕搖晃,像在應和他的心思。遠處的作坊裏,傳來石生新刻的桃木劍穗落地的輕響,像顆溫暖的種子,落在了新的歲月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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