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星夢滋心與承脈延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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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脈樹”的傳心草在春風裏翻卷了整三年,草葉上的“承”與“傳”漸漸暈染開來,在地麵匯成片淡金的光海。光海裏浮著無數個半透明的氣泡,每個氣泡裏都裹著一段星夢——有阿恒揮劍護蝶的剪影,有阿安童謠化翼的虛影,有西陲青年牽著少年虛影的背影,像把所有未完成的夢,都封進了會呼吸的琥珀。
    五十四歲的脈星站在光海邊,鬢角的白發已比星絡前輩當年還密些。他看著二十二歲的阿恒正往氣泡裏放新刻的星船,船帆上的“延”字泛著玄黃炎的光,是用脈生樹最老的那段樹瘤刻的。十八歲的阿安蹲在氣泡旁,把剛抄好的《暖脈新謠》貼在泡壁上,書頁間夾著片傳心草葉,草莖纏著她新繡的漫宇花,針腳裏還沾著晨露。十六歲的小兒子則舉著捕蝶網,追著從氣泡裏飛出來的光蝶,網沿的紅繩磨得發亮,是他用了八年的舊物。
    “爹,這氣泡會破嗎?”小兒子舉著網跑過來,鼻尖沾著光海的金粉,像隻剛滾過麥田的小獸,“要是破了,哥哥姐姐的夢會不會飛走?”
    脈星伸手擦掉他鼻尖的粉,指尖觸到孩子溫熱的皮膚,突然想起自己十六歲那年,也曾這樣追著光蝶跑,星絡前輩站在廊下笑,說“夢是追不完的,能讓後來人接著追,才是好的”。原來所謂歲月,就是看著自己當年的影子,在孩子身上重新活一次,而那些沒說出口的牽掛,早在時光裏長成了他們手裏的網。
    “不會破的,”脈星指著光海深處,那裏的氣泡正越聚越多,連成了條發光的河,“你看那河,是太爺爺們的夢在托著咱們的夢呢。林太爺爺的劍影在河底護著,蘇太奶奶的藤蘿在河麵纏著,哪能說破就破。”
    小兒子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把捕蝶網伸進最近的氣泡。網沿的紅繩剛觸到泡壁,裏麵的光蝶突然振翅,帶著氣泡往光河深處漂,沿途的氣泡紛紛打開,放出裏麵的星夢,在河麵上拚成了幅流動的圖——圖裏林默正教少年脈星握劍,蘇沐雪正教少女星絡插花,而現在的阿恒正對著圖裏的劍影比劃,阿安正摸著圖裏的花瓣輕笑,像場跨越了三代人的接力。
    那天夜裏,脈星夢見自己站在光河的源頭。林默的劍穗在星鏈間攪動光海,蘇沐雪的藤蘿在氣泡上繡著“延”字,所有逝去的人影都坐在河邊,看著光河裏的星夢漂向遠方。“所謂延綿,”林默的聲音像劍刃劃過光海,“不是讓夢停在原地,是讓每個夢的尾巴上,都係著下一個夢的線頭。”蘇沐雪則笑著把朵雙生花插進脈星的衣襟:“你看阿安繡的花,針腳裏都帶著我的藤蘿紋,可顏色比我的亮多了,這就是延綿的理。”
    醒來時,脈星發現窗台上的《暖脈記》新卷被晨露打濕了,最後一頁的空白處,多了行清秀的字,是阿安的筆跡,旁邊畫著隻光蝶,翅膜上印著小兒子的捕蝶網,像把三個孩子的夢,都係在了一起。
    清明那天,光海的中心突然冒出座小小的橋,橋身是用傳心草的莖編織的,欄杆上纏著“承脈絨”,每個橋柱上都蹲著隻脈織蟲,蟲翼的光在橋麵上鋪成了“延”字的紋。孩子們叫它“續夢橋”,說走過這橋,就能把自己的夢係在太爺爺們的夢上。
    來祭祖的人群裏,有個抱著古琴的女子,是當年那位雲遊僧人的曾孫女。琴弦上纏著片光蝶翅膜,是她太爺爺圓寂前留下的,膜上的“念暖”二字在橋光裏泛著淡金。“師父說,”女子撥動琴弦,琴音裏混著光海的浪,“當年在離火澗,林默前輩的劍鳴與蘇沐雪前輩的陣音曾合過一曲,叫《暖脈引》,今天我來續後半段。”
    脈星扶著女子走上續夢橋。琴弦剛觸到橋柱的脈織蟲,整座橋突然亮了起來,光海的星夢隨著琴音起伏,林默的劍影在浪尖起舞,蘇沐雪的藤蘿在波心開花,而阿恒的星船、阿安的童謠、小兒子的捕蝶網,正順著琴音往星鏈的方向漂,像把新的旋律,都融進了古老的《暖脈引》。
    女子的指尖在琴弦上翻飛,眼淚順著臉頰落在橋麵上,滲進“延”字的紋裏。琴音突然拔高,光海的盡頭浮出無數個模糊的人影,正跟著旋律輕輕唱,其中有個穿僧袍的虛影,正對著女子點頭微笑,像在說“續得好”。
    入夏後,續夢橋的欄杆上長出了種奇異的花,花萼是捕蝶網的形狀,花瓣是星船的帆,花心的蕊是支小小的筆,像把孩子們的物件,都開成了會結果的花。孩子們叫它“延夢花”,花謝後結的果像個小小的香囊,裏麵裝著光海的金粉,戴在身上,夜裏能夢見自己的夢與前人的夢纏在一起。
    阿安把第一個延夢花果送給了鄰居家的盲童。盲童的父親是商隊護衛,去年在荒原遇了沙暴,留下的唯一念想是塊刻著“引”字的暖脈牌。盲童戴著香囊入睡,夢裏突然看見父親正牽著他的手走過續夢橋,橋對麵的光海裏,無數隻光蝶正往他手裏飛,每隻蝶翼上都印著個“暖”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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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見光了!”盲童醒來時大喊,小手緊緊攥著暖脈牌,牌上的“引”字竟滲出點金紅,與延夢花的光交纏,在他掌心烙下顆小小的星,像父親的手終於摸到了他的臉。脈星站在窗外看著,突然想起自己給小兒子擦鼻尖時的觸感,原來所謂延綿,從不是宏大的誓言,是盲童掌心的星,是阿安針腳裏的露,是所有細碎的牽掛,都在時光裏長成了能引路的光。
    秋分那天,“同心座”的星光與光海的金粉共振,在續夢橋的上空織成個巨大的“綿”字。字的筆畫裏,嵌著無數個正在生長的夢——有嬰兒夢見自己的搖籃係在光蝶上,有少年夢見自己的星船開向星鏈,有老人夢見自己的皺紋裏開出了漫宇花,像把所有年齡段的期盼,都織成了沒有盡頭的線。
    脈星的妻子突然咳得厲害,扶著續夢橋的欄杆喘著氣。她的鬢角已經全白了,卻仍笑著指著“綿”字:“你看那筆畫,多像咱們三個孩子手拉手,哪有斷的地方。”脈星握緊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承脈絨”往橋柱裏鑽,橋柱的脈織蟲突然齊齊振翅,在兩人周圍織成個小小的光繭,繭裏浮出他們年輕時的模樣,正對著現在的彼此笑,像把歲月的苦,都裹成了溫柔的甜。
    冬至那天,青陽鎮的人都聚在光海邊,孩子們往延夢花的香囊裏塞自己的夢,青年們在續夢橋上係紅繩,老人們則坐在傳心草旁,聽阿安唱新編的《延綿謠》:“太爺爺的夢,纏著爹的手;爹的夢,牽著我的袖;我的夢,跟著星兒走……”
    唱到“星兒走”時,光海突然掀起浪,把所有的氣泡都推向“同心座”。氣泡炸開的瞬間,無數隻光蝶帶著星夢往星鏈飛,翅膜上的名字在星群裏連成了句完整的話:“承脈延綿處,星夢共滋心。”
    脈星看著妻子靠在肩頭漸漸睡去,她的手裏還攥著片延夢花的花瓣,花瓣上的光正順著她的指尖往光海流,像把她的暖,也融進了這延綿的夢裏。阿恒扶著他的胳膊,阿安替他攏了攏衣襟,小兒子的捕蝶網輕輕搭在他的膝頭,三個孩子的呼吸與光海的浪同頻,像把未來的暖,都穩穩地托在了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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