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同天哺世與暖脈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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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形光帶在天上繞了整三年,冬至夜突然往下垂落無數光絲,像銀河傾泄的銀線,纏在暖脈樹、續脈苗、漫星樹的枝椏上。光絲落地的地方,長出層柔軟的苔,苔色會隨人心境變幻——孩童踩過是嫩黃,青年走過是翠綠,老人坐過是金紅,踩過的腳印裏,會滲出細小的“根”字,像把天下的暖,都紮進了青陽鎮的土裏。
    三十九歲的阿恒蹲在苔前,看著十五歲的兒子正用樹枝描腳印裏的“根”字。少年的手法已有了幾分沉穩,筆尖落在光絲纏過的地方,會泛起淡淡的虹彩,與林默劍穗的玄黃炎、蘇沐雪藤蘿的清靈紫隱隱相和。二十一歲的阿安女兒蹲在漫星樹旁,把各地寄來的暖痕物埋進苔下——極北孩子的冰雕碎屑、西陲牧人的沙棗核殼、東海漁女的貝殼粉末,埋過的地方,苔色會變得格外鮮亮,像遠方的暖正在土裏悄悄發芽。
    “爹,這苔會一直長嗎?”兒子扔掉樹枝,掌心按在“根”字上,光絲突然順著他的手臂往上爬,在他鬢角烙下顆小小的星,與阿恒少年時的印記一模一樣,“太爺爺說,根紮得越深,樹長得越穩,是這樣嗎?”
    阿恒摸著兒子鬢角的星,指尖觸到少年溫熱的皮膚,突然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脈星也是這樣摸著他的頭,說“暖脈的根不在土裏,在人心裏”。原來所謂長大,就是把當年似懂非懂的話,在孩子的問句裏突然悟透,讓那些藏在歲月裏的理,都變成掌心可觸的溫度,代代相傳。
    “是這樣,”阿恒指著暖脈樹最深的那圈年輪,那裏的苔色是厚重的金紅,“你看這圈紋,是林太爺爺那代人紮的根;旁邊這圈淺點的,是你太爺爺紮的;等你老了,也會在這裏留下新的圈,就像樹的年輪,一圈圈往外長,根卻始終往地心鑽。”
    兒子似懂非懂地點頭,突然抓起把苔塞進懷裏:“那我把根帶在身上,走到哪裏都算把家帶著。”風卷起他的衣角,懷裏的苔屑順著光絲往上飛,在環形光帶裏凝成個小小的“家”字,像把少年的心意,都掛在了天上。
    那天夜裏,阿恒夢見自己站在暖脈樹的根須深處。林默的劍穗纏著最粗的那條主根,蘇沐雪的藤蘿在側根間織成網,脈星的紅繩係著無數條細根,往四麵八方延伸,紮進極北的冰縫、西陲的沙窩、東海的礁石縫,根須吸上來的不是水,是各地孩子的笑聲、老人的歎息、青年的誓言,在樹心裏釀成了甜甜的液。
    “所謂歸根,”林默的聲音像劍刃劃破土壤,“不是讓根守在原地,是讓每寸土都能長出新的須,讓走出去的人,腳下都踩著家的暖。”蘇沐雪則笑著把朵歸心花插進阿恒的衣襟:“你看阿安女兒埋的貝殼粉,在土裏發了芽,這就是根的理——不管來自哪裏,落進暖脈的土,就都是一家人。”
    醒來時,阿恒發現枕邊的《暖脈記》新卷上,多了片帶著苔痕的葉,葉上的“根”字沾著兒子的體溫,像孩子悄悄把夢印在了紙上。
    清明那天,苔下突然冒出無數條白色的須,順著光絲往環形光帶爬,在光帶裏織成個巨大的“根”字,字的筆畫裏嵌著無數個往回走的影——有西陲牧人牽著駱駝往南來,駝鈴上的漫宇花正往下掉粉;有極北孩子跟著星船往東經,手裏的冰紋石在發光;有東海漁女駕著舟往西去,船艙裏的暖脈牌在發燙;像把天下的遊子,都順著根須往家的方向引。
    來祭祖的人群裏,有個拄著拐杖的老者,是當年那位盲童的孫子。他的拐杖頭包著塊暖脈牌,是盲童臨終前交給他的,牌上的“根”字被摩挲得發亮,在苔光裏泛著金紅。“我爺爺說,”老者用拐杖輕敲地麵,苔下的須突然往他腳邊聚,“當年他摸著暖脈樹的光紋時,就知道自己的根在這裏,不管走多遠,總得回來看看。”
    阿恒把老者扶到暖脈樹下,拐杖頭剛觸到最粗的根,環形光帶的“根”字突然發亮,往地麵淌下無數光滴,滴在苔上,冒出無數個微型的家——有西陲的帳篷、極北的冰屋、東海的漁船,最後都融進青陽鎮的院落,像把天下的家,都搬進了根的周圍。
    老者看著這幕,突然從懷裏掏出個布包,裏麵是罐他爺爺用手摸釀的沙棗酒,酒壇上的泥封印著“歸”字,是盲童親手刻的。阿恒擰開泥封,酒香混著苔的甜往四周飄,環形光帶的光滴突然變成了酒珠,順著根須往樹心裏流,暖脈樹的年輪開始轉動,在光裏映出盲童年輕時的影,正摸著樹紋笑,像遲到了三代的歸人,終於在根下找到了座。
    入夏後,苔上長出了種奇異的菌,菌蓋像個小小的羅盤,指針永遠指向暖脈樹的方向,菌褶裏藏著細小的光粒,夜裏會順著根須往樹心鑽,在樹身映出各地的暖痕圖——極北的冰紋花田、西陲的沙棗林、東海的貝殼灘,像把天下的風景,都刻進了根的記憶裏。
    孩子們叫它“歸根菌”,總愛把菌蓋摘下來當哨子吹,吹出的聲裏混著各地的鄉音,像遠方的親人在哼童謠。阿安女兒帶著女孩子們,把菌褶裏的光粒收集起來,裝進貝殼做的小瓶裏,送給即將遠行的人,說“帶著這個,就不會忘了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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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商隊的少年要去南疆,阿安女兒把小瓶塞進他手裏。少年的父親十年前在南疆遇了山洪,隻留下塊刻著“尋”字的暖脈牌。瓶裏的光粒剛觸到牌,突然炸開成光蝶,往暖脈樹的方向飛,在樹身映出少年父親的影,正對著他笑,像把未說出口的牽掛,都變成了歸根的引。
    阿恒站在廊下看著,突然想起脈星臨終前的話:“暖脈的根,是每個人心裏的念。”原來這苔的軟、這菌的靈、這光粒的引,都是根在說話,讓遠行的人摸著瓶時,能想起家的方向;讓歸來的人踩著苔時,能認出根的溫度;讓所有的“走”與“回”,都在根的記憶裏找到落點。
    秋分那天,環形光帶的“根”字與暖脈樹的根須共振,在青陽鎮的上空織成個巨大的“本”字,字的筆畫裏嵌著無數個正在生長的根——有林默時代紮下的主根,有脈星童年延伸的側根,有阿恒現在滋養的須根,最外圍的根須還泛著水光,是留給千年後的人,像把時間的脈,都串在了根的軸上。
    小兒子從南疆回來,帶回株從未見過的花,花瓣是半透明的,裏麵裹著南疆的紅土,花莖纏著根須往上長,在暖脈樹的枝椏上開出了朵三色花,紅瓣是南疆的土,黃瓣是青陽鎮的苔,藍瓣是極北的冰,像把天下的土,都在根上開成了花。
    “南疆的山民說,”小兒子把花插進漫星樹的枝椏,花瓣上的紅土落在苔上,立刻長出新的須,“這花叫‘認根花’,在哪片土上紮根,就會開出哪的色。”阿恒看著三色花在風裏搖曳,突然明白所謂同天哺世,從不是讓根守著一方土,是讓極北的冰能在根上開花,讓南疆的紅土能在苔上生須,讓每個地方的暖,都能在根裏找到位置,讓“本”字的底,永遠托著天下的家。
    冬至那天,青陽鎮的人都聚在暖脈樹下,各地的遊子也順著根須回來了,手裏捧著自家的土——南疆的紅土、西域的褐土、北國的黑土,都撒在苔上,與青陽鎮的黃土融在一起,在“本”字紋的中心匯成個小小的山,山上長著那株三色花,花瓣上的光與環形光帶連成了片。
    阿恒的兒子領著孩子們,把歸根菌的光粒撒在山上,光粒落地的瞬間,山上突然冒出無數個“根”字,順著根須往地下鑽,在土裏織成個巨大的網,網眼裏的暖痕物在光裏發亮,像把天下的根,都纏成了團。
    阿恒站在父親常坐的石頭上,看著阿安給老者斟沙棗酒,看著小兒子教南疆山民認暖脈紋,看著兒子把自己的暖脈牌埋進新土,突然覺得眼角發燙。所謂永恒,從不是把根留住某一刻,是讓暖脈樹的根往天下的土裏鑽,讓環形光帶的“根”字永遠照著歸人的路,讓天上的“同心座”與地上的“本”字紋永遠相扣,讓每個踩過苔的人都知道,他們的根,與天下的根同紮在一片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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