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人間織暖網與歲痕續新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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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的雪落得綿密,把青陽鎮裹成了個白團,暖脈樹的枝椏卻透著股倔強的綠,跟脈苗的紅繩在雪地裏像無數條燒紅的線,一頭纏著極北的冰紋石,一頭係著西陲的沙棗木,中間還墜著東海的貝殼、南疆的紅土,把四麵八方的暖都牽在了一塊兒。阿恒坐在火塘邊,看小孫子把新刻的“暖”字牌往火上烤,牌麵的木紋被火舌舔得發褐,孩子的睫毛上沾著火星子,像落了兩排小星星。
“爺爺,牌說它冷。”九歲的孩子把烤熱的木牌往懷裏揣,棉布襖上沾著的雪化了,在衣襟上洇出片濕痕。他從懷裏掏出個布包,打開是顆合心果,果麵上的牙印是他新啃的,“這是南疆的小哥哥托商隊捎來的,說要讓果核在火塘邊發芽,芽往哪長,哪就有新的暖。”果核剛扔進火塘邊的灰燼裏,跟脈苗的根須突然從磚縫裏鑽出來,輕輕纏上果核,像在說“我幫你看著”。
傳牌石座被雪埋了大半,隻露出個“人間”木牌的尖,牌上的冰碴在陽光下閃著光,像無數個小鏡子,把暖脈樹的綠、跟脈苗的紅都映在了裏麵。兒子從極北捎來的冰雕擺在牌旁,雕的是個冰房子,屋裏的小人舉著暖脈牌,是瞎眼爺爺親手雕的。“瞎眼爺爺說,”附信裏的字帶著冰碴的冷,“這冰房子要擺在傳牌邊,等化了,極北的孩子就知道,青陽鎮的火塘永遠為他們留著。”冰房子的窗欞突然滲出點水,順著“人間”牌的紋路往下淌,在雪地上畫出個小小的“家”,筆畫裏裹著西陲的沙粒,像把兩地的暖融在了一起。
打穀場的草棚被雪壓塌了半邊,阿安女兒正領著孩子們往棚頂鋪茅草,她的羊皮襖上結著層冰,卻在彎腰時露出腰後的紅繩,繩尾係著片漫星樹葉,是去年跟脈苗新枝上摘的。“這棚要蓋得比去年牢,”三十七歲的她往茅草上壓石塊,鬢角的白絲沾著雪,像插了根銀簪,“要讓遠來的商隊知道,不管雪下多大,青陽鎮總有處能遮風的地方。”最小的南疆娃突然指著棚角喊:“姐姐你看!苗在幫忙!”果然,跟脈苗的新枝從棚柱裏鑽出來,纏著茅草往上爬,像在給棚頂搭骨架。
西陲的商隊在小寒這天敲開了青陽鎮的門,老嫗的孫子背著個凍傷的少年,少年懷裏抱著個陶罐,罐裏是沙棗醬,醬上結著層冰。“阿恒叔,這孩子在沙棗林裏迷了路,”年輕人往火塘裏添柴,火星子濺在他凍裂的手背上,“懷裏的醬愣是沒灑,說要親手交給您,讓您嚐嚐今年的新甜。”少年的睫毛上還掛著冰,把沙棗醬往阿恒手裏遞時,指節凍得發紫,卻在觸到阿恒掌心的瞬間,突然紅了眼眶:“奶奶說,能嚐到這醬的人,都是自家人。”
陶罐剛放在火塘邊,跟脈苗的西陲枝突然往下垂,枝梢的沙棗核串掉進罐裏,發出“叮咚”的響,像老嫗在說“好孩子”。傳牌的光順著枝椏往罐裏鑽,沙棗醬上的冰突然化了,醬裏浮著個模糊的影:老嫗坐在沙棗樹下,往陶罐裏裝醬,少年蹲在旁邊看,手裏攥著塊暖脈牌,是他爹留給她的。阿恒往少年碗裏舀醬時,突然發現醬裏混著根白發,是老嫗的,像老人還在往醬裏添念想。
傍晚的雪停了,跟脈苗的紅繩在暮色裏像無數條紅蛇,往四下裏遊,有的纏上了極北來的商隊駝鈴,有的繞住了西陲少年的衣角,有的鑽進了東海漁民的網,有的落在了南疆山民的筐裏。阿恒站在暖脈樹下,看兒子把凍傷的少年往屋裏領,少年的棉鞋上沾著沙棗核,是從西陲一路帶來的,每顆核上都刻著個小小的“連”,是老嫗教他刻的。
“山民們說,”兒子往少年手裏塞了個暖爐,是東海的貝殼做的,“現在南疆的紅土坡上,跟脈苗長得比人高,枝椏上掛著各地的暖痕牌,有極北的冰紋,西陲的沙棗,東海的貝殼,像棵結滿了暖的樹。”少年突然指著跟脈苗的枝椏喊:“那是我刻的牌!”果然,最高的枝上掛著塊沙棗木牌,牌上的“連”字歪歪扭扭,卻在暮色裏泛著暖,像顆跳動的星。
夜裏的火塘燒得旺,少年和小孫子擠在火塘邊,用沙棗醬抹牽心糕吃,糕渣掉在地上,引來跟脈苗的根須,輕輕把渣子卷走,像在收拾殘局。阿恒看著兩個孩子的頭湊在一塊兒,一個的睫毛上沾著南疆的紅土,一個的發梢纏著極北的冰碴,突然想起脈星說過的“人間暖”,不是指哪一處的熱,是讓孩子的笑聲混在一塊兒,讓不同地方的暖痕纏在一處,像火塘裏的柴,不管是鬆針還是硬木,燒起來都能暖屋子。
小孫子突然從懷裏掏出塊紅陶片,是南疆的小哥哥刻的,上麵的“新”字沾著紅土。“他說要讓陶片在火塘邊裂開,裂成幾片,就有幾處新的暖要長出來。”陶片剛放在火上,就“啪”地裂開了,碎片濺在跟脈苗的根須上,根須突然往碎片裏鑽,在地上拚出個“續”字,筆畫裏裹著極北的冰碴、西陲的沙粒,像把所有地方的盼都寫在了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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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時,跟脈苗的枝椏突然往火塘的方向彎,所有紅繩都纏在一塊兒,在屋頂織成個巨大的“暖”字,字的筆畫裏嵌著無數個小影:極北的孩子圍著續脈苗唱《暖脈謠》,西陲的少年在沙棗林裏曬暖痕布,東海的漁民往船上插跟脈苗,南疆的山民舉著合心果站在紅土坡上,都在往青陽鎮的方向望,像無數顆心在往一處跳。
阿恒摸了摸火塘邊發芽的合心果,芽尖頂著點綠,像顆剛睡醒的星。他想起脈星臨終前,也是這樣坐在火塘邊,往灰燼裏扔沙棗核,說“核在土裏發了芽,就像我還在給你們燒火”,那時他不懂,隻覺得煙嗆得慌,現在看著根須纏著果核的樣,才知道所謂“人間”,不過是讓不同地方的根纏在一起,讓不同人的暖融在一處,像這火塘裏的火,添的柴越多,燒得就越旺。
晨光爬上暖脈樹的梢頭時,阿恒拿起刻刀,在塊新木牌上刻下“續”字。刻刀落下的瞬間,他聽見跟脈苗的根須在土裏“簌簌”響,像無數顆種子在同時發芽——後來才知道,那是昨夜裂開的紅陶片引著根須往四下裏長,有的往極北的冰原去,有的往西陲的沙棗林去,有的往東海的漁船去,有的往南疆的紅土坡去,在人間的每個角落織成張暖網,網上的每個結,都係著個小小的“家”。
小孫子舉著那顆發芽的合心果跑過來,芽上的根須纏著根紅繩,繩尾係著片極北的冰紋布。“爺爺你看!它要往牌上爬呢!”孩子把芽往“續”字牌上放,芽尖剛觸到牌麵,就開出朵小花,花瓣上印著無數個笑臉,有極北的、西陲的、東海的、南疆的,都在對著阿恒笑,像無數雙手在跟他打招呼。
阿恒摸了摸花瓣上的暖痕,突然覺得眼眶發燙。他想起脈星說過的“歲月續篇”,原來真的是這樣——不是把舊的故事重複一遍,是讓新的人帶著舊的暖往遠走,讓新的痕纏著舊的痕往深裏紮,像這跟脈苗的根,老的往深紮,新的往遠伸,卻始終連在一起,在人間的土地上織出片暖,讓後來的人知道,他們腳下的每寸土,都藏著前人的體溫;他們頭頂的每片葉,都纏著未說的惦念,在歲月裏慢慢續,續出更長的篇,更暖的人間。
跟脈苗的新葉在晨光裏閃閃發亮,把“續”字的影投在傳牌上,影裏的阿恒正刻著新牌,兒子往火塘裏添柴,小孫子舉著花苗在旁邊喊,像幅被陽光浸軟的畫。畫裏的暖痕漫過來,漫過傳牌,漫過人間,漫向所有等待續寫的歲月,在說:“接著續啊,這暖,這人間,要在歲月裏,一直暖下去,一直續下去。”
風穿過跟脈苗的枝椏,帶著沙棗的香、貝殼的鹹、紅土的腥,像無數人在低聲說:“我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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