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弈族現世,繭房之秘

字數:5691   加入書籤

A+A-


    阿塵在暗紫雲靄裏跑了不知多久,青銅棋子的溫度漸漸穩定,不再灼人,反倒像塊暖玉貼在掌心。左胸的棋盤印記不再發燙,卻開始隱隱作痛,痛的節奏很奇怪,像有人在他骨頭裏敲棋子——“嗒,嗒,嗒”,每響一聲,前方的霧就淡一分。
    他跑過一片枯樹林,樹幹的截麵都很平整,像被無形的刀齊齊斬斷,斷口處凝著層青銅色的薄霜。霜上有紋路,與棋子表麵的星圖符號如出一轍。阿塵伸手摸了摸,薄霜突然融化,滲入樹幹,枯樹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新芽,芽葉卻是玄黑色的,葉脈像極了棋盤線。
    “這地方……活著?”阿塵喃喃自語,腳下突然踢到個硬東西。
    是半截生鏽的鎧甲,看樣式是百年前的軍甲。鎧甲的胸腔位置有個窟窿,窟窿邊緣不是利器造成的,而是像被什麽東西“啃”過,留下犬牙交錯的痕跡。阿塵彎腰想撿,鎧甲突然“哢噠”一聲彈起,空洞的頭盔裏亮起兩點青光,竟朝著他的脖子咬來!
    “滾開!”阿塵下意識地舉起青銅棋子,棋子的銀光撞上鎧甲的青光,鎧甲像被潑了沸水的冰雪,瞬間融化成灘鏽水,鏽水裏浮出幾縷黑煙,煙裏有模糊的人影在掙紮,最後消散在霧裏。
    棋子上的星圖符號又亮了一枚,這次阿塵看清了,符號連成的圖案,像條蜿蜒的路,路的盡頭,是片發光的林子——林子裏的樹不是長在地上,而是倒懸在半空,樹根纏著銀白色的絲,絲結成個巨大的繭,繭的輪廓在霧裏若隱若現,正是他在幻象裏看到的“繭房”。
    “那就是……皇陵地宮裏的東西?”阿塵剛要邁步,腳下的地麵突然震動,不是遠處廝殺的餘波,是來自地底的、有節奏的震顫,像某種巨大的心跳。
    震顫聲裏,暗紫雲靄開始旋轉,形成個漏鬥狀的漩渦,漩渦中心,緩緩升起十二道人影。
    這些人影穿著灰黑色的長袍,袍子上繡滿了棋盤紋路,臉被兜帽遮住,隻能看見露在外麵的手——那不是人的手,是由無數細小的青銅棋子拚接成的,指節轉動時,發出棋子碰撞的脆響。他們手裏握著不同的兵器:有的是棋盤形狀的盾牌,有的是棋子串成的長鞭,還有人背著個巨大的算盤,算珠竟是打磨成棋子模樣的骨片。
    “弈族……”阿塵的青銅棋子突然劇烈顫動,像在害怕,“你們是……”
    最前麵的人影摘下兜帽,露出張沒有五官的臉,臉的位置隻有塊光滑的玄黑玉石,玉石上刻著枚青銅古字“貞”——正是棋盤邊緣十二字之一。“擅入‘禁著點’者,斬。”玉石臉發出的聲音不是人聲,是無數棋子摩擦的雜音,“第一子,你不該來這裏。”
    “禁著點?繭房裏有什麽?”阿塵握緊棋子,左胸的印記突然發燙,燙得他幾乎站不穩,“你們是誰?為什麽要護著這東西?”
    “護?”另一個弈族人冷笑,他的兵器是柄由縱橫線組成的劍,劍身泛著青光,“我們是棋盤的‘規矩’,它沉睡時,我們守界;它蘇醒時,我們清場。”他抬劍指向阿塵身後,“比如,那些追來的‘雜音’。”
    阿塵回頭,隻見暗紫雲靄裏衝出數道身影——陸承影帶著鎮玄司影衛追來了,蕭長庚、慧能大師、玄清子竟也跟在後麵,顯然是暫時放下了爭鬥,都想先找到阿塵和繭房。殷千柔的身影沒在其中,想來是被混戰拖住了腳步。
    “拿下那小子!”陸承影一眼就看到了阿塵,揮手示意影衛放箭。可弩箭剛飛到弈族人身前,就被無形的棋盤線攔住,在空中碎成粉末。陸承影瞳孔一縮:“這些是什麽東西?”
    “弈族。”蕭長庚的春秋筆懸在半空,墨珠劇烈跳動,“古籍記載,是比三教更古老的存在,世代守護棋盤的‘活規則’。他們不屬正邪,隻認棋盤的意誌。”
    “認棋盤意誌?”玄清子的拂塵指向玉石臉的弈族人,“那你們為何攔著‘第一子’?他是棋盤自己選的!”
    玉石臉的弈族人舉起手,掌心的青銅棋子拚成個“禁”字:“他是‘引子’,不是‘棋子’。繭房裏的東西醒了,需要‘引子’來喂,可這局棋還沒下完,不能現在喂。”
    “繭房裏是什麽?”慧能大師的念珠轉動,金光護住周身,“是百年前皇陵地宮裏的東西?”
    弈族人沒回答,隻是齊齊舉起兵器。刹那間,周圍的地麵突然升起無數棋盤線,將所有人都困在一個巨大的九宮格裏——陸承影的影衛在“離”位,那裏的地麵開始發燙,靴底冒出青煙;蕭長庚在“震”位,空中落下無數墨色的雷,劈得他墨堤連連震顫;慧能大師在“坎”位,腳下湧出黑色的水,水裏伸出無數手,想把他拖下去;玄清子在“艮”位,山石從四麵八方合攏,眼看就要將他埋住。
    “這是‘九宮殺局’!”玄清子急喝,“他們在用棋盤的力量攻擊!”
    阿塵站在九宮格中心,卻沒受到任何攻擊。玉石臉的弈族人盯著他:“第一子,你有兩個選擇:要麽跟我們走,待在‘安全區’直到棋局結束;要麽留在這,和他們一起變成‘清場’的對象。”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棋局結束?結束了會怎樣?”阿塵追問,左胸的印記突然映出繭房的景象——繭房裏的東西動得更厲害了,繭上的棋盤紋路正在脫落,露出裏麵包裹的、像團混沌的血肉,血肉裏,竟嵌著無數枚細小的棋子。
    “結束了,就重開。”玉石臉的弈族人聲音毫無波瀾,“就像你玩壞了棋盤,總要換個新的。”
    “換個新的?”阿塵猛地明白過來,“你是說……這天地,這所有人,都會被換掉?”
    “不是換掉,是‘重排’。”弈族人舉起青銅手,指向天空,“棋盤蘇醒的終點,是‘歸一’——所有錯位的棋子歸位,所有偏離的棋路拉直,所有‘雜音’消失。”
    話音剛落,繭房突然發出一聲悶響,像有什麽東西撞破了一層殼。周圍的暗紫雲靄瞬間被吸向繭房,形成個巨大的漩渦,漩渦裏浮出無數扭曲的人影,都是之前死在紅塵墟的人——刀疤臉漢子、使毒鏢的瘦子、被影衛射殺的散修……他們的人影在漩渦裏掙紮,最後被繭房吞噬,繭房的光芒亮得更刺眼了。
    “它在吃‘執念’!”慧能大師的金網被漩渦拉扯,眼看就要破碎,“那些死者的不甘、貪念、怨恨,都被它當成了養料!”
    陸承影的影衛營已有數十人被漩渦卷走,他咬牙從懷中掏出個黑色令牌,令牌上刻著龍紋,正是鎮玄司的“鎮字令”。“陛下早有預案!”他將令牌捏碎,令牌的粉末化作道黑氣,黑氣落地,竟召喚出數十具青銅傀儡——傀儡的外形與弈族人相似,卻更笨重,關節處刻著鎮玄司的符文。
    “先帝從皇陵地宮挖出來的‘弈奴’,專門克製你們這些怪物!”陸承影下令,“傀儡纏住弈族,影衛跟我衝,先毀了繭房!”
    青銅傀儡衝向弈族人,雙方碰撞的瞬間,發出震耳欲聾的棋子碎裂聲。弈族人的棋盤盾擋住傀儡的攻擊,棋子長鞭纏住傀儡的關節,卻發現這些傀儡不怕刀劍,隻能用符文壓製。
    混亂中,阿塵的青銅棋子突然飛向繭房。他想抓住,卻被一股力量推著向前,左胸的印記與繭房的光芒連成一線。他看清了繭房裏的東西——那不是血肉,是團濃縮的“時間”,裏麵裹著無數個模糊的宇宙虛影,每個虛影裏,都有不同的“天道棋盤”:有的棋盤是金色的,隻有序性沒有混沌;有的是黑色的,隻有毀滅沒有生息;還有的……是空的,連棋盤線都沒有。
    “原來……它在看所有可能的結局。”阿塵喃喃自語,棋子已貼在繭房上,繭房的殼開始剝落,露出裏麵最核心的東西——那是枚巨大的、透明的棋子,棋子裏封存著一個畫麵:
    沒有天地,沒有生靈,隻有一張空蕩蕩的棋盤。棋盤前坐著兩個模糊的人影,一個在落子,一個在觀棋,落子的人問:“如果這局棋永遠下不完呢?”觀棋的人答:“那就讓棋子自己走。”
    畫麵消失時,阿塵突然明白弈族人為何稱他為“引子”——他左胸的印記,不是棋盤的“認可”,是“鑰匙”,是打開這枚核心棋子的鑰匙。而鑰匙的作用,不是開啟,是……毀掉。
    “你們騙我!”阿塵轉向弈族人,青銅棋子在他掌心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你們不是守規矩,是怕這枚棋子被毀掉!繭房裏的不是‘歸一’,是‘終結’!”
    玉石臉的弈族人第一次有了情緒波動,玄黑玉石上的“貞”字開始閃爍:“終結即是新生。混亂的棋局,不如重開。”他揮劍指向阿塵,“既然你不肯選,那就隻能……連你一起清場。”
    十二道弈族人同時發動攻擊,棋盤線、棋子鞭、縱橫劍交織成一張天羅地網,直撲阿塵。而此時,陸承影的青銅傀儡已被弈族人毀掉大半,蕭長庚的墨堤、慧能的金網、玄清子的七星陣都在崩潰邊緣,漩渦裏的人影越來越多,繭房的光芒幾乎要吞噬整個紅塵墟。
    阿塵看著撲來的天羅地網,又看了看身後掙紮的眾人和不斷擴大的漩渦,突然想起蘇夜舟那句話:“棋盤要的,或許不是‘幹淨’,是‘真實’。”
    他沒有躲,反而舉起青銅棋子,朝著繭房衝了過去。
    左胸的印記與棋子同時爆發出青光,青光裏,他仿佛又看到了鄰居大叔的柴刀,看到了皇陵地宮裏龍袍老頭的血字,看到了無數個“自己”在不同的棋盤裏掙紮——那些掙紮或許笨拙,或許狼狽,卻都在用力地“活著”,而不是被安排著“歸位”。
    “憑什麽要重開?”阿塵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所有雜音,“就算是盤爛棋,也是我們自己下的!”
    他的身影撞上了天羅地網,撞上了繭房的光芒,青銅棋子與核心棋子在碰撞的瞬間,發出一聲響徹天地的脆響——
    像有人,終於敢在絕對的規則上,敲出了一道裂痕。
    漩渦驟停,弈族人的攻擊僵在半空,繭房的光芒褪去了凶戾,露出裏麵核心棋子的裂痕。阿塵的身影消失在光芒裏,隻有他左胸的印記,化作一道青光,射向棋盤邊緣的第二枚古字“亨”。
    那字,應聲亮起。
    陸承影看著空無一人的繭房,突然明白先帝遺詔裏“天下之災”的真正含義——棋盤從不是凶器,是麵鏡子,照出所有人的貪婪;而弈族也不是守護者,是鏡子的邊框,逼著所有人在“規則”與“自己”之間,做出選擇。
    蕭長庚的春秋筆落下一滴墨,墨在地上暈開,不再是戰圖,而是朵歪歪扭扭的花。慧能大師的念珠重新合攏,斷珠的地方長出了新的菩提子。玄清子的七星陣光芒柔和下來,陣眼的銀光裏,竟浮現出他師兄的笑臉。
    遠處,殷千柔的身影終於出現在霧裏,她的血玉棋子碎了半塊,嘴角卻帶著笑。更遠處的密林裏,潛龍穀的蓑衣人收起了青銅鎖鏈,穀主望著繭房的方向,低聲道:“裂痕……才是最好的‘引’。”
    而在紅塵墟之外,星港的舷窗映出了繭房的光芒。沈墨卿的劍穗樹苗突然開花,花瓣上是棋盤的紋路;燼弦的共生盤雙生花與核心棋子的裂痕產生共鳴;鐵琉璃的星圖上,代表紅塵墟的坐標,正與原初裂隙的坐標,緩緩重疊。
    “看來,我們該下去‘落子’了。”沈墨卿握住劍柄,劍刃映出自己眼角的細紋,那裏盛著光,像藏著無數局未完的棋。
    新的棋子,正在入局。
    喜歡道骨仙鋒謫世錄請大家收藏:()道骨仙鋒謫世錄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