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呂郢走上前來，對他說道：“以前我們鍛鐵都是靠燃燒木炭來熔化金鐵的。”
    子荔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用木炭也能煉鐵？”
    呂郢皺著眉頭說：“用木炭煉鐵，得好多人一起鼓動風橐，木炭燒起來煙大不說，溫度也低，現在好了，自從用上石炭，可省了不少力。”
    子荔不解的問：“石炭有這麽好？”
    呂郢笑著說：“那是自然，石炭溫度高、耐火，打鐵的人都喜歡用。”
    子荔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在邠州地底挖石炭的事，那時候隻知道挖炭，不知道它對煉鐵這麽重要。
    幹了一會兒活，呂郢看了看爐火中的鐵塊，說道：“鐵塊燒好了，我們再打一件農具。”
    子荔聽了，停止拉動風橐，開始了新一輪的打鐵。
    呂郢平日裏話語不多，整天都愁眉苦臉的，子荔也不敢多問，總以為他的脾氣就這樣。
    有一天，在休息的時候，子荔與小小悄悄閑聊，小小斷斷續續講述了呂郢的事情。
    “呂師傅其實是個苦命人，他雖是自由民，卻受雇於亭長，一年的報酬是管吃管住再加粟米二十鬥，都在這裏幹了十餘年了。他家有三個孩子，兩兒一女，女兒已經出嫁。大兒子給附近的奴隸主打工，小兒子在家種地，日子本來還算過得去。”
    子荔驚訝地問道：“那後來怎麽了？”
    小小歎了口氣說：“有一年冬天，他的婆娘到附近樹林裏打柴，很久都沒回來，於是呂師傅帶著大家去找，可等找到的時候，才發現她已經被狼吃了，現場隻留下一些殘肢斷臂，唉，好好一個家，就這麽毀了。”
    子荔急忙問道：“那後來呢？”
    小小接著說：“後來他大兒子在挖礦的時候不幸摔傷，被奴隸主趕出了大門，他氣憤不過，就去找奴隸主理論，結果被奴隸主的家奴打成重傷，殘廢了。小兒子要找奴隸主拚命，被呂師傅死死拉住，這才保住一條性命，現在這個殘疾兒子還得靠他養活，他怎麽能高興得起來呢。”
    隨著夜幕降臨，鐵匠鋪裏有節奏的鐵錘敲擊聲吸引著村裏人的腳步。吃過晚飯後，辛勞一天的農人陸續來到小鐵匠鋪裏，這裏成了大家的避風港和溫暖的小窩。
    呂郢一麵忙著打鐵，一麵跟大家介紹子荔：“這是新來的子荔，裏正給我派來的助手。”
    農人們都熱情地跟子荔打招呼：“小夥子，以後好好幹。”
    子荔靦腆地笑著說：“謝謝大家，我會努力的。”
    風橐一鼓一癟，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音，爐火在黑夜裏歡快地跳動起來，熊熊的火光映照著一個個莊稼漢黝黑的臉龐，每個人的神情都顯得十分生動。
    一個鐵塊燒紅了，嗤嗤冒著熱氣，呂郢眼疾手快，迅速將其鉗到鐵砧上，用左手的鐵鉗夾住鐵塊，右手拿起一把小鐵錘，先用小鐵錘在燒紅的鐵塊上輕輕敲打一下，示意子荔跟進。
    子荔手握一把大鐵錘，看準地方，鼓圓膀子，一下又一下敲打著鐵塊，頓時火星四濺，鐵錘不斷地敲擊，火鉗不停地翻動，兩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鐵塊逐漸在鐵錘的捶擊下變形、延伸，顏色也由火紅到通紅，再到暗紅，最後發黑。這時，呂郢喊道：“停。”
    子荔趕緊收起鐵錘。
    他們製作的農具主要有耜、鐵犁、鐵鏵、鐵鋤、鐵鐮等，子荔問道：“師傅，這些農具都有什麽用啊？”
    呂郢耐心地解釋道：“耜、犁、鋤、钁頭等都是翻土農具，能讓土地變得鬆軟，好種莊稼；而鐵鐮則是收割工具，這些鐵製農具的出現，可大大提高農業生產的效率。”
    “這些農具有銷路嗎？”
    “除一些裏正家自用外，其餘大部分向外銷售，銷路根本不是問題。”
    子荔恍然大悟：“怪不得人們都喜歡我們鍛造的農具。”
    經過幾天的磨煉，子荔對打鐵有了一些認識，覺得這打鐵看似力氣活，其實裏麵大有學問。他於是向呂郢請教道：“呂師傅，打鐵有什麽訣竅嗎？”
    呂郢笑著說：“打鐵先得自身硬，你要舍得花力氣，還要紮好馬步，打穩根基，雙眼得緊緊盯住鐵塊，練好你的眼力、手力，這樣打鐵才有準頭。”
    子荔認真地點點頭：“那火候怎麽掌握呢？”
    呂郢指了指爐火說：“你要仔細觀察爐火的溫度，溫度太高鐵塊容易融化，溫度太低鍛打時費勁，隻有等到鐵塊遍體發紅發亮時，才是鍛打的最佳時機。剛出爐的鐵塊溫度高，容易敲打，這時要一氣嗬成，把鐵塊打出一個大致模樣。”
    子荔又問道：“那等鐵器大致成型了，又該怎麽做呢？”
    呂郢嚴肅地說：“在鐵器大致成型時，你就要兩耳細聽指揮錘的聲音，跟著小錘的指點，掌握好下錘的快慢輕重，指哪打哪，可不能一味使蠻勁。”
    子荔看著呂郢把打好的鐵器迅速放入水中冷卻，發出嗤嗤的響聲，同時冒出一股青煙，好奇地問：“呂師傅，這漸火有什麽講究？”
    呂郢說：“單漸火這道工序就有很大學問，工具好不好使，耐不耐用，關鍵就取決於漸火的好壞。按照工具用途的不同，漸火的部位也不同。像柴刀、鐮刀、斧頭等切削類工具，需要漸火刀刃部分；鐵鍬、鋤頭、鐵鏟、爐鉗、馬鐙等工具，則要全部漸火。”
    子荔仔細地觀察著漸火後的鐵器，隻見表麵呈現出藍熒熒的光澤，呂郢將鐵器拿到磨刀石上打磨，經過一會打磨，一件稱心如意的農具就算完成了。
    大抵在鍛造鐵器時，人們都把心收得緊緊的，甚至不敢大聲說話、大聲喘息，等一件鐵器製作成功，屋子裏的氣氛就開始活躍起來。
    孩子們看到大人們高興，就更會撒歡，滿屋子戲耍、打鬧、嬉笑。而大人們則開始談論起天氣、雨水、墒情以及今年的收成來。
    一個老農說：“今年雨水還算充足，就是不知道莊稼長得咋樣。”
    另一個人接著說：“希望今年能有個好收成，今後的日子才能好過些。”
    隨著話題的慢慢增多，各種傳說、趣事，最近發生的新事情，都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油燈跳動著昏黃的光暈，鐵匠爐裏跳動著的火焰，構成了一幅動人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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