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回家看看。
    ……
    青石村的傍晚，寧靜而祥和。
    炊煙嫋嫋，犬吠聲此起彼伏。
    張耀推開自家的院門時，陳桃花正在院子裏的水井邊，洗著剛從菜地裏摘回來的青菜。
    聽到門響，她猛地抬起頭，看到是張耀，臉上那份掩飾不住的擔憂，才稍稍褪去幾分。
    “回來了？”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大芸……學校的事，怎麽樣了？”
    張耀走到她身邊，很自然地接過她手裏的菜籃子，放在一旁。
    “解決了。”他輕聲說道。
    兩個字，卻仿佛有千鈞之力。
    陳桃花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她沒問怎麽解決的，也沒問過程。她隻知道，自己的男人，替女兒把天大的委屈給擺平了。
    這就夠了。
    “爸！你回來啦！”
    裏屋的門簾一挑，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小身影，像隻快樂的蝴蝶一樣，撲了出來。
    是二女兒，二芸。
    “哎！”
    張耀一把將小家夥抱了起來，在她肉嘟嘟的臉蛋上親了一口。
    “今天在學校乖不乖？”
    “乖！老師還獎勵我小紅花了呢！”二芸獻寶似的，指了指自己胸前用別針別著的一朵小紅紙花，滿臉都是驕傲。
    女兒天真爛漫的笑臉，瞬間衝淡了張耀心中所有的戾氣和疲憊。
    他抱著二芸，看著身旁默默擦著眼淚的妻子，心中一片柔軟。
    無論在外麵掀起多大的風浪，無論被人稱作“麒麟兒”還是“活財神”，隻有回到這個小小的院落裏，他才感覺自己是一個完整的，活生生的人。
    一個丈夫，一個父親。
    ……
    晚飯的時候，大芸也從學校回來了。
    當她走進家門的那一刻，陳桃花和張耀都愣住了。
    那個已經連續好幾天低著頭、沉默寡言的女孩，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挺直了脊梁，臉上掛著燦爛笑容的少女！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洗去了所有的塵埃，重新煥發了光彩。
    “爸！媽！我回來了！”
    這一聲呼喊，清脆，響亮，充滿了壓抑許久的釋放感。
    “大芸……”陳桃花迎上去，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大芸卻直接跑到了張耀麵前，她的目光裏，沒有了之前的恐懼和委屈，隻剩下一種東西。
    崇拜。
    近乎狂熱的崇拜！
    “爸！你太厲害了！”她激動得小臉通紅，“今天……今天在升旗儀式上，王老師當著全校的麵，給我道歉了！教育局的李局長也來了，當場就宣布讓她停職了！”
    “我們班同學，還有別的班的同學，現在都知道了！他們都知道我爸是清河縣的大英雄！他們再也不敢說我們家是騙子了！”
    女孩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
    但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是揚眉吐氣的淚。
    她覺得，自己的父親，就像是故事裏的蓋世英雄。
    在她被全世界誤解，被惡龍欺淩的時候，他駕著七彩祥雲，從天而降，一巴掌，就把那條惡龍給拍進了泥裏！
    這種感覺，比考了全校第一，還要讓她驕傲！
    張耀伸出手，揉了揉她地腦袋，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什麽幾十萬罐的訂單，什麽十五萬港幣的外匯，在這一刻，都比不上女兒臉上這一個笑容，這一個崇拜的眼神。
    這，才是他奮鬥的意義。
    晚飯的氣氛，前所未有的熱烈。
    陳桃花特意炒了好幾個菜，一家人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不斷。
    飯吃到一半，張耀像是想起了什麽，從口袋裏，掏出了那份紅色的邀請函，隨手放在了桌上。
    “這是啥？”陳桃花好奇地拿了起來，翻來覆去地看。
    她不識字，隻覺得這信封紅得喜慶，上麵的字燙得金燦燦的，很好看。
    “一張……火車票。”張耀喝了口水道。
    “火車票？爸，你要出遠門嗎？”正在埋頭扒飯的二芸抬起頭，好奇地問。
    “嗯，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
    “多遠？比去縣城還遠嗎？”
    “遠得多。”
    旁邊的大芸，也湊了過來。她已經讀高中了，認識的字比父母都多。
    當她看清信封上那幾個燙金大字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中……中國出口商品交易會……邀請函？”
    她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聲音都在發顫。
    “爸！這……這是廣交會的邀請函？！”
    作為新時代的高中生，她當然從報紙上，從廣播裏，聽說過廣交會！那是中國最厲害的工廠，才能去參加的盛會！
    張耀點了點頭。
    “什麽會？”陳桃花聽得雲裏霧裏。
    “媽！是廣交會！在廣州！就是報紙上說的，我們國家對外做生意的，最重要的地方！”大芸激動地解釋道。
    陳桃花這下聽懂了。
    廣州！
    那可是在地圖的最南邊，坐火車都要好幾天的地方！
    她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剛剛還因為女兒的事情而放晴的心，一下子又被擔憂的烏雲籠罩。
    “那麽遠？”她看著張耀，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和不安，“你……你要去多久？”
    張耀還沒來得及回答。
    “咚！咚！咚！”
    院子的大門，突然被人擂得山響。
    急促的敲門聲，在寧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
    這麽晚了，誰會來？
    陳桃花被嚇了一跳，緊張地站了起來。
    張耀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自己則起身去開門。
    門一拉開，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一身的寒氣和焦急，踉蹌著衝了進來。
    是王隊長！
    “耀子！”
    王隊長一看到張耀，那張飽經風霜的黑臉，此刻竟是慘白一片，嘴唇都在哆嗦。
    “出……出事了！”
    張耀的眉頭，微微一皺。
    他把王隊長讓進屋裏，陳桃花連忙給他倒了杯熱水。
    王隊長也顧不上喝，他一把抓住張耀的胳膊，聲音嘶啞地說道：“原材料！我們的原材料，被人給卡脖子了！”
    “怎麽回事？說清楚。”張耀的聲音依舊沉穩，仿佛沒有什麽事能讓他動容。
    “我按照你的吩咐，派了好幾路人，帶著錢去臨縣，去市裏收購蘑菇和黃桃。”王隊長喘著粗氣，額頭上全是冷汗，“一開始還好好的，價格雖然比咱們縣高一點，但都在接受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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