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土上的年輪與脈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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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嫩江市休整一夜後,楚凡並未急於南下。他感覺這片土地有一種沉靜的力量在吸引他,遠非一碗豆腐腦或一頓殺豬菜可以概括。他決定放慢節奏,用幾天時間,像當地人一樣生活,去觸摸黑土之下更深的年輪。
    第二天,他去了城外的墨爾根古道驛站博物館。“墨爾根”是嫩江的古稱,這條古道在清代曾是連接黑龍江將軍駐地璦琿與吉林烏拉的重要驛路。博物館並不宏大,卻清晰地勾勒出這片土地作為古驛道樞紐的過往。
    站在那些複原的驛卒雕塑、泛黃的公文和簡陋的驛具前,楚凡仿佛能聽到曆史的回響——馬蹄踏過泥濘的噠噠聲,驛卒換馬不換人的急促喘息,以及在這條溝通南北的血脈上流動的政令、軍情與商機。這與漠河那種與世隔絕的“極地”感形成了鮮明對比。嫩江,從來都不是終點,而是一個流通的節點,這或許也解釋了為何這裏的民風兼具北方的豪邁與一種開放的包容。
    從博物館出來,他沿著一條鄉間公路繼續行走。遠離了城市的喧囂,冬日的田野顯得格外空曠寂寥。在一片白楊樹林旁,他看到一個老人正用鐵鍬清理著一條小水渠裏的冰碴和淤泥,動作緩慢而堅定。
    “大爺,這天兒還收拾水渠呢?”楚凡停下腳步搭話。
    老人直起腰,擦了把汗,笑道:“開春兒雪一化,水就得下來,現在不疏通,到時候就淹了苗子。地啊,你得提前伺候它,它到時候才不虧待你。”
    老人姓李,就住在附近的村裏。他邀請楚凡去他家坐坐。李大爺的家是一座普通的東北農家院,院子裏堆著柴火,牆角掛著紅彤彤的幹辣椒。屋裏燒著暖烘烘的火炕,炕桌上放著一壺泡好的大麥茶。
    “我們這兒,靠的就是這黑土。”李大爺給楚凡倒上茶,話匣子也打開了,“你別看現在凍著,硬得跟石頭似的。等開了春,太陽一曬,這土又鬆又軟,攥在手裏都流油!種啥長啥,大豆、玉米、土豆……養活了世世代代多少人。”
    他告訴楚凡,他兒子大學畢業後留在了南方工作,一年也回不來幾次。“年輕人嘛,都向往外麵。但我們老家夥舍不得這地,看著莊稼苗從土裏鑽出來,一天一個樣,那心裏頭,踏實。”
    喝著溫熱的大麥茶,聽著李大爺絮叨著農事家常,看著窗外無垠的黑土地,楚凡對“根”這個字有了更具體的理解。這片看似沉默的土地,不僅產出食物,更維係著情感,承載著無數像李大爺這樣普通人的一生守望。
    接下來的幾天,楚凡的足跡延伸到了高峰森林公園。與漠河的原始森林不同,這裏的林木帶著明顯的人工撫育痕跡,整齊而充滿生機。他在林間的雪地上行走,呼吸著冷冽清新的空氣,偶爾能看到鬆鼠在枝頭跳躍,留下細碎的腳印。森林深處,他看到一塊紀念當年知青下鄉的碑石,默默訴說著一段與這片土地緊密相連的青春歲月。
    他還特意去了一趟城內的農貿市場。這裏簡直是黑土地物產的博覽會:堆積如山的土豆、蘿卜、白菜;一袋袋顆粒飽滿的紅豆、綠豆;各種山野菜、蘑菇、榛子;還有現場製作的東北大醬、酸菜缸裏撈出的泛著酸香的積酸菜……小販們的吆喝聲、顧客的討價還價聲、剁肉切骨的咚咚聲,交織成一曲活色生生、熱氣騰騰的生活交響樂。楚凡買了一個剛出爐的烤紅薯,掰開來,金黃的瓤冒著騰騰熱氣,咬一口,甜糯的味道一直暖到心裏。
    離開嫩江的前夜,楚凡再次整理他的筆記。他在漠河記錄的是自然與精神的震撼,而在嫩江,他的筆下充滿了生活的細節:
    “嫩江告訴我,曆史並非總是金戈鐵馬,更多時候是驛道上奔波的馬蹄與汗水。
    它讓我看到,最深厚的生命力,蘊藏在老農疏通水渠的耐心等待裏,蘊藏在黑土對每一顆種子的無言承諾裏。
    這裏的森林,帶著人工的痕跡與曆史的記憶;這裏的集市,轟鳴著生活最本真的欲望與活力。
    從‘找北’到‘接地’,我的心態在悄然轉變。嫩江用它的寬廣與深厚,撫平了我出發時的焦躁,教會我欣賞過程重於標記終點。
    下一站,哈爾濱。我將帶著黑土地賦予的這份沉穩,去麵對那座冰雪中的東方莫斯科。”
    合上筆記本,楚凡感到自己的行囊又沉重了幾分——裏麵不僅裝著換洗衣物和幹糧,更裝下了古驛道的風塵、黑土地的饋贈以及東北老鄉質樸的溫情。他的徒步之旅,因為這些看似微小卻深刻的相遇,正變得無比豐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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