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晨霧中的江畔與最後的漁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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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訥河的最後一天,楚凡決定不再安排任何既定的行程。他要在一種最自然的狀態下,與這座城市告別。天還未亮,他便起身,裹緊羽絨服,走向清晨的訥謨爾河畔。
冬季的黎明來得遲,天地間是一片朦朧的深藍色。河麵上彌漫著尚未散去的薄霧,如同一條輕柔的紗帶,纏繞在冰封的河床上。對岸的樹林和遠處的房屋隻剩下模糊的剪影,世界安靜得隻剩下他自己踩在雪地上的“咯吱”聲,以及心髒平穩的跳動。
他沿著河岸慢慢行走,呼吸著清冷純淨的空氣,看著天際線由藍轉灰,再漸漸泛起魚肚白,最終,一抹瑰麗的玫瑰色染紅了東方的雲霞。太陽雖未露麵,但晨曦已經驅散了部分霧氣,將冰河與積雪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粉。幾個早起的老人正在河邊的空地上慢悠悠地打著太極拳,他們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安詳而超脫。
這一刻,沒有曆史的厚重,沒有文化的憂思,隻有天地初開般的寧靜與美好。 楚凡靜靜地站著,感覺自己仿佛也融入了這幅水墨丹青之中,成為了這清晨河畔的一個標點。他意識到,或許這才是旅行中最珍貴的時刻——不為探尋什麽,隻是單純地存在,與一方水土共同呼吸。
晨練結束後,一位提著烏籠遛鳥的老人與他攀談起來。老人指著河麵說:“早些年,這時候還能看到‘鑿冰捕魚’的老把式,現在少了,都用上大網了,沒那個味兒嘍。”
這句話勾起了楚凡的好奇。他詢問之下,老人告訴他,在河下遊一個叫二克淺的鎮子附近,或許還能找到一兩個堅持古法冬捕的老漁人。
楚凡立刻動身前往。幾經周折,在二克淺鎮外一段偏僻的河汊,他真的找到了一位正在獨自作業的老漁人。老人沒有使用大型漁網,隻是在冰麵上鑿了幾個臉盆大小的冰洞,放下自製的“攪撈子”一種小型抄網),耐心地等待、提起。他的動作緩慢而富有節奏,仿佛不是在捕魚,而是在進行一項古老的儀式。
楚凡沒有打擾,隻是遠遠地看著。老人每一次提起攪撈子,網中偶爾有幾條銀色的小魚翻跳,更多時候是空的。但他臉上沒有任何焦躁,隻有一種與年齡和冰河相匹配的平靜。
過了許久,老人才注意到楚凡。他招招手,示意楚凡過去。靠近了,楚凡看到老人臉上被風霜刻滿的溝壑,比嫩江的吳大爺更深。他的魚簍裏,隻有寥寥十幾條小魚。
“就這點兒,不夠塞牙縫的。”老人笑了笑,露出稀疏的牙齒,“兒子說我這純屬閑的,不如去養老院待著。”
“那您為什麽還來?”楚凡問。
老人望向冰河,眼神有些悠遠:“習慣了。在河上待了一輩子,聞慣了這水腥味兒,聽慣了冰鑹子的聲音。不是為了魚,是為了這個‘勁兒’。現在會這手藝的,沒幾個啦,等我死了,也就沒人記得這河該怎麽‘處’了。”
他挑了兩條最肥的柳根魚,用馬蓮草串了,遞給楚凡:“拿著,小夥子,找個地方燉湯,鮮得很。這算是……老法子的一點念想。”
楚凡鄭重地接過那兩條還在微微顫動的小魚,感覺手中沉甸甸的,那不是魚的重量,而是一種即將隨時代洪流徹底消逝的生活方式最後的重量。
傍晚,楚凡帶著那兩條小魚,找到一家願意幫他加工的家庭小館。當奶白色的、香氣撲鼻的魚湯端上來時,他小口小口地喝著,品味著那份極致的新鮮,也品味著那位無名老漁人留給他的、關於執著與告別的最後滋味。
在離開訥河的火車上,楚凡的筆記變得異常簡潔,卻充滿了情感:
“訥河的最後一課,是關於告別。
晨霧中的江畔,教會我與美好瞬間的溫柔告別。
最後的漁獵者,教會我與古老傳統的沉重告別。
我帶著他贈與的兩條小魚,喝下了一碗混合著極致鮮美與無盡悵惘的湯。
這片土地,在不斷的新生中,也在不斷地與過去告別。而我,一個偶然的過客,有幸見證了這靜默流轉中的一瞬。
再見了,訥河。你的秋水、你的土豆、你的鼓聲、你的漁火,都已深藏我心。下一站,五大連池,那片由烈火鍛造的山水,又將告訴我怎樣的故事?”
火車隆隆向前,楚凡望著窗外飛速掠過的訥謨爾河,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見過,便永難忘懷。他的徒步之旅,因這些細膩而深刻的相遇,正變得如同一部活的史詩,每一頁,都寫滿了土地與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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