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奴隸船啟,暗無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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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板盡頭的鐵柵門在身後轟然落下,艾琳被一股力量推向前方狹窄通道。她腳步踉蹌,尚未站穩,鼻腔已被濃烈腥臭侵入——那是糞尿、汗液與黴變糧食混合發酵的氣息,沉悶地壓進喉嚨。頭頂幾盞油燈搖晃,照亮傾斜向下的木梯,像一道通往地底的裂口。
    她隨人流跌入底層船艙,腳踩在濕滑地麵,稻草黏著黑泥貼在鞋底。眼前空間不足百步見方,近百人擠疊其中,男女老幼蜷縮相靠,幾乎無法轉身。角落堆著發黑的麵包和渾濁水桶,嬰兒啼哭剛起便被人捂住嘴,隻剩斷續嗚咽在低處回蕩。
    艾琳後退半步,背抵冰冷船壁,目光掃過艙內唯一出口——那道鐵門已落鎖。她緩緩蹲下,雙臂環膝,頭微垂,將自己縮進最偏的角落。她閉眼片刻,再睜時眼神已收束如針,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牆壁滲水,木板腐朽發黑;空氣滯重,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濕絮;人群大多呆坐,臉上無光,仿佛早已認命。
    時間在悶熱中緩慢爬行。有人低聲啜泣,有人幹嘔,更多人沉默如石。艾琳左手按住左臂傷口,血已凝結,但皮肉仍灼痛。她未伸手觸碰,隻是將手臂緊貼身體,減少動作。她記得這痛——三日前翻牆時被碎磚劃開的口子,當時顧不上包紮,如今它成了體內一根隱伏的刺。
    不知過了多久,艙外傳來腳步聲,沉重而規律。鐵門嘩啦打開,三名持鞭管事走入。為首者身形粗壯,臉上一道舊疤從眉骨斜劈至嘴角,眼神冷硬,不看任何人,也不說話,徑直走向一名試圖起身的老婦。
    他抬腳踹去,老婦仰麵倒地,枯瘦的手掌拍在汙水裏。他抽出皮鞭,淩空一甩,“啪”地炸響。眾人一顫,無人抬頭。
    艾琳指甲掐入掌心,但她沒有閉眼。她見過這種場麵——莊園管家教訓偷食仆役前,也總先造勢。這不是懲罰,是立威。她屏息,不動,不看,仿佛已成陰影的一部分。
    管事踱步一圈,忽然停下,盯住一個少年。那孩子跪坐在地,雙手緊攥一塊發黴麵包,指節發白。管事冷笑,上前奪過麵包扔在地上,一腳踩碎:“貪嘴的狗,還學會藏食了?”
    鞭子落下,少年背上綻出血痕,布衣撕裂,皮膚翻卷。他悶哼一聲撲倒,卻不敢出聲。第二鞭抽在肩頸,第三鞭落在腿側,每一記都精準避開要害,隻留下皮開肉綻的印記。
    艾琳眼皮輕跳,但仍低頭。她知道,此刻任何反應都是死路。她想起父親臨終前的話:“活下來的,從來不是最勇的,是最會藏的。”那時她才十歲,父親躺在破床上,咳出的血染紅了枕頭,聲音卻平靜得像在說天氣。
    管事收鞭,環視一周,目光掃過角落。艾琳垂首,視線落在自己鞋尖上。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掠過頭頂,停留片刻,又移開。他沒說話,轉身走向另一側,踢翻水桶,渾濁液體漫過稻草,腥臭更甚。
    “記住規矩。”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沒命令不準動,不準說話,不準藏東西。違者,照此例處置。”
    三人離去,鐵門重鎖。艙內死寂,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艾琳緩緩鬆開掐入掌心的指甲,掌心留下四道深痕。她未擦拭,隻是將手收回袖中,繼續蜷縮。
    她開始數自己的呼吸。一呼一吸為一息,十息為一段。她默數到三百,艙內依舊無人敢動。她察覺船體有極細微的晃動——不是風浪所致,而是錨鏈鬆動時傳來的震顫。她記下這個節奏,每三十息一次,輕微卻規律。
    她摸了摸夾層中的木勺,還在。勺柄上的刻痕已磨得發亮,她沒再添新道。這裏不是記錄的時候。
    一名年輕女子突然抽搐起來,抱著膝蓋顫抖,牙齒打戰。她身旁的老農伸手扶她,卻被她猛地推開。女子張嘴欲喊,老農迅速捂住她的嘴,另一隻手輕拍其背,低聲安撫。女子掙紮片刻,最終癱軟下去,額頭抵地,肩膀起伏。
    艾琳看著這一幕,未動。她知道那不是恐懼發作,是寒症。船上無藥,無暖被,濕氣入骨,遲早有人撐不住。她悄悄將外衣下擺拉高,用牙齒咬住一角,撕下一小條布片,塞進袖中備用。
    天光早已不見,艙內油燈昏黃,火苗偶爾跳動一下。有人開始摸索身邊人的臉,確認是否還有氣息。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起,一個睡著,另一個睜著眼,盯著天花板縫隙。那裏有一絲微弱光線漏下,轉瞬即逝。
    艾琳閉眼,回憶登船前的每一個細節:跳板上的守衛換班時間、搬運工的節奏、貨車上麻袋的數量。她曾以為這些信息能幫她掌控局麵,可現在,它們毫無用處。她不再是廚房裏的記賬女仆,也不是逃亡路上的領路人。她是編號不明的囚奴,身份被抹去,名字不再重要。
    她睜開眼,望向對麵角落。一名男子靠牆坐著,雙眼失焦,嘴角抽動,像是在無聲說話。他手中攥著一塊碎布,反複揉搓,直到布條散開成線。另一人則不斷用手抓撓手臂,皮膚已破,血痕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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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收回目光。她明白,有些人會在三天內崩潰,有些人會在七天內死去。她必須活得比他們久。
    她調整姿勢,讓背部更貼緊船壁,減少暴露麵積。她將左臂輕輕擱在膝上,避免壓迫傷口。她開始默背《膳務手記》中的條目:麵粉含水量標準、骨湯熬製時長、炭火溫度分級……這些知識本為省糧助人,如今成了她維係清醒的方式。
    不知過了多久,鐵門再次開啟。同一管事走進來,這次他手裏提著一隻鐵桶,兩名助手跟在身後,各抱一疊粗陶碗。
    “分食。”他下令。
    助手挨個發放,每人半碗糊狀物,顏色灰褐,漂浮著可疑顆粒。有人接過就吃,有人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吞下。少年背部傷口未處理,接過碗時手抖得厲害,食物灑出大半。
    艾琳接過碗,未動。她嗅了嗅,氣味酸餿,但無明顯毒素特征。她知道這不是毒,是測試——看誰敢不吃,誰敢質疑。她小口吞下,咀嚼緩慢,確保每一粒都咽盡。
    管事站在中央,看著眾人進食。他走到那名抽搐女子麵前,見她未動碗中食物,皺眉。
    “不吃?”他問。
    老農代答:“她病了,怕吐。”
    管事不語,彎腰端起碗,猛地潑在女子臉上。糊狀物流下臉頰,混著淚水滴落地麵。女子渾身一僵,卻沒哭出聲。
    “病了也得吃。”他說,“不吃,明天就沒有。”
    他走了一圈,確認所有人都至少動了食物,才示意助手收碗。出門前,他停在艾琳所在角落,目光再次掃過她低垂的臉。
    “你。”他忽然開口。
    艾琳未抬頭。
    “碗清了。”
    她依舊不動。
    他等了兩息,轉身離去。
    鐵門關閉,餘音消散。艾琳緩緩抬起眼,望向門口方向。她沒動,也沒說話,但手指在袖中微微屈伸,活動僵硬的關節。
    她重新靠回牆角,雙臂環膝,姿勢未變。可她的眼神已不同——不再隻是躲避,而是開始測量距離、計算時間、分辨聲響的來源與頻率。
    她在學著在這暗無天日之地,如何不被吞噬。
    她摸了摸袖中那條撕下的布片,指尖輕輕摩挲。
    然後,她將左手緩緩放回左臂傷口處,壓住疼痛,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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