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崗鈴響了第二聲。
    艾琳的手指在門板上蜷了一下，隨即鬆開。她沒再等，三下輕敲順著木縫傳向通風口方向。老奴的木棍應了兩下短、一下長，信號通達。
    東側草堆旁，瑪拉看見遠處主艙門口守衛的身影被火光一晃，立刻將浸過油的布條甩進幹草堆。火星撞上幹燥的莖稈，黑煙猛地騰起，像一條扭曲的蛇卷向空中。風偏北，煙卻正好撲向主艙門廊，嗆得兩名守衛咳嗽著後退，提桶去接水。
    貨艙門就在眼前。
    艾琳貼牆而出，腳底踩碎一片浮灰。她繞到貨艙後側，手指探入鞋底抽出鐵片。鎖頭比預想的更厚，邊緣多了一道新鐵箍。她蹲下身，用鐵片尖端試探鎖芯角度——上次撬動時留下的錯位感還在，隻是更深了。
    腳步聲從前方傳來。
    管事帶著四人提水桶衝過甲板，靴子踏在濕木板上發出急促回響。他們直奔火場，沒人往這邊看。
    艾琳咬住下唇，將鐵片斜插進鎖芯左側縫隙，鞋跟抵住門框借力上推。一次，鐵片滑出；二次，鎖舌輕微震動；第三次，她改用腕部短促發力，金屬摩擦聲刺耳一響，鎖舌彈開。
    她推開門縫，閃身進去。
    裏麵昏暗潮濕，六副鐐銬垂掛在橫梁下。兩人昏睡在角落，其餘四人睜著眼，目光死寂。艾琳快步上前，用鐵片撬第一道鏈扣。鐵鏽崩裂，鏈條落地發出悶響。被驚醒的人抖了一下，她抬手示意別出聲。
    “能走的，扶不能走的。”她壓低聲音，“出去後貼牆根往北，別停。”
    那人點頭，掙紮著爬起，去解旁邊同伴的手銬。
    艾琳返身堵住門縫，透過縫隙觀察外頭。火勢被控製在草堆範圍，但濃煙仍在擴散。管事正指揮人輪替打水，注意力全在主艙方向。巡邏路線暫時空出一段盲區。
    第二道鎖鏈解開。
    第三道卡得緊，鐵片邊緣已有些卷曲。她換角度切入，手腕用力，鏈扣終於斷裂。最後一個被綁的人是少年，瘦得皮包骨，艾琳伸手托他腋下拉起，少年嘴唇發紫，卻搖了搖頭，示意自己能走。
    六人中五人站起，一人腿傷未愈，靠牆挪動困難。
    艾琳回頭掃了一眼：“你們先走兩個，帶路。剩下三個，等我出來再動。”
    話音未落，門外腳步突變。
    不是巡邏節奏。是單人疾行，靴底踩水聲由遠及近。
    她猛地關門，隻留一線縫隙。
    一名海盜出現在視野裏，披著油布鬥篷，手裏拎著半截纜繩。他徑直走向貨艙後門，那是堆放備用物資的小隔間，與主艙不通。艾琳屏住呼吸。
    海盜推門進去，翻找片刻，抱出一捆幹燥麻繩。出來時，他忽然停下，轉頭看向主貨艙門。
    那扇門沒關嚴，露出一道不到兩指寬的縫。
    他眯起眼，放下麻繩，伸手摸向腰間短刀。
    艾琳退後半步，握緊鐵片。少年和其他三人縮在角落，沒人敢動。
    海盜走近兩步，抬腳踹向門板。
    門被撞開。
    他剛探頭進來，艾琳猛然衝出，左手抓住他持刀手腕，右手鐵片反手刺入其手背。血瞬間湧出，海盜痛吼一聲，短刀脫手砸地。
    “你——！”他怒吼，另一拳揮來。
    艾琳低頭避開，順勢將鐵片拔出，再次紮進他小臂。海盜踉蹌後退，撞在牆上，眼神驚怒交加。他張嘴要喊，艾琳一腳踢中他膝蓋內側，趁其彎腰時撞胸將其掀倒，膝蓋壓住他胸口，鐵片抵住咽喉。
    “叫一個字，”她說，“我就割斷你的氣管。”
    海盜喘著粗氣，不敢動。
    可遠處救火的呼喝聲突然轉向這邊。
    有人發現了異常。
    三名守衛從火場折返，其中一人高喊：“後艙有動靜！”
    艾琳鬆開膝蓋，抓起短刀塞進腰帶，拽起少年就往外衝。其他三人跌跌撞撞跟上。剛出貨艙，迎麵撞上提桶趕來的管事。
    他看見滿地血跡，又看見艾琳手中的刀和染血的鐵片，臉色驟變。
    “攔住他們！”他大吼。
    身後追兵已至，先前被刺傷的海盜也爬起，捂著手臂怒吼。
    艾琳不做停留，轉身將身旁油桶踹倒。油液潑灑在地麵，順著坡度流向火場邊緣。一根燃燒的草莖被風吹落，沾上油跡，火焰“轟”地竄起，舔上堆在一旁的纜繩。
    火勢瞬間失控。
    纜繩堆接連爆燃，熱浪逼退追兵。管事被氣流掀得後退幾步，手中水桶脫手。守衛們慌忙撲救，卻擋不住火焰蔓延至主帆絞索。
    前甲板方向傳來撞擊聲。
    亞瑟帶人已卡死絞盤齒輪，錨鏈無法收放。船體因潮汐微微晃動，火光映在海麵上，像無數扭動的紅蛇。
    艾琳帶著五人貼牆疾行，朝科爾所在的艙口陰影奔去。途中一名傷者摔倒，她停下拖起便走。身後火勢加劇，燒斷的纜繩墜落，砸穿一處甲板，濃煙從裂縫噴湧而出。
    瑪拉從東側通道現身，揮手示意安全。她身邊兩人各扛著布裹石塊，隨時準備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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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奴仍在通風口下，木棍敲出三下短擊——巡衛增員，主路封鎖。
    艾琳抬頭看天。
    月隱雲後，海風漸強。
    她將短刀交給少年，低聲說：“到林線別停，一直往北。”
    說完，她返身衝向主甲板邊緣。
    火光中，管事正帶人繞過燃燒的纜堆，意圖切斷通往跳海路線的通道。兩名守衛已逼近科爾藏身處。瑪拉組開始後撤，但煙霧遮蔽視線，接應點位置變得模糊。
    艾琳抽出鐵片，在甲板上劃出三道深痕。
    這是最終信號。
    所有未撤離者必須在三分鍾內行動。
    她站在甲板邊緣，腳下木板因高溫微微發燙。海浪拍打船身，發出沉悶撞擊。遠處呼喝聲、金屬碰撞聲混成一片。一艘小艇正從岸邊駛來，可能是海盜增援。
    但她不再看那些。
    她的目光落在北岩壁方向，那裏有一段低矮礁石，適合躍入淺水區後再遊向深海。
    科爾從陰影中衝出，帶著最後兩名逃出者奔向林線。瑪拉組消失在煙霧盡頭。亞瑟的身影出現在前甲板高處，正揮動破布引導剩餘人員轉移。
    老奴最後一次敲擊木棍：兩下短，一下長。
    全員到位。
    艾琳握緊鐵片，掌心已被血與汗浸濕。她知道下一刻就是衝鋒的起點，也知道有些人可能永遠到不了對岸。
    但她必須動。
    她邁出一步，踩上舷邊橫木。
    火焰燒斷了最後一根支撐索，主帆傾斜倒塌，砸在甲板上激起大片火星。船身劇烈一晃，仿佛在風浪中掙紮的殘骸終於鬆動了骨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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