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未散，艾琳已站在村外坡地邊緣。她沒回頭，隻抬手壓了壓肩上的麻布包，阿壯帶著十九人從林後無聲靠攏。每人臉上抹著灰泥，背的是空糧袋和破筐，腳上纏著草繩，偽裝成流民的模樣。
    他們出發前一個時辰，議事廳的燈才熄。艾琳把地圖鋪在桌上，用炭筆劃出東側山道最窄處，說：“我們不搶頭尾，隻截中間。”現在，那條路就在前方兩裏外的穀口。
    阿壯低聲道：“前隊十二人，騎馬，每隔半刻換崗一次。中段六輛馬車，押兵八人，輪替查貨。後隊三十人，帶長矛。”他頓了頓，“按你說的，我帶四人去前麵鬧一場。”
    艾琳點頭：“記住，別傷人，別被認出臉。吵起來就跑，往岔溝裏撤。”
    阿壯領著四人貼著山根前行。艾琳揮手，其餘人分作兩組，攀上陡坡潛伏。她自己蹲在一塊岩石後，盯著穀道入口。
    天邊剛泛青灰，第一縷光落在馬蹄上。護送商隊的騎兵列隊而行，鐵甲未亮，但刀柄上的皮繩係得整齊。車隊緩緩駛入隘口，兩側岩壁收窄，僅容一車通行。
    就在第二輛馬車進入穀心時，前方小路上突然傳來叫罵聲。阿壯和三人從灌木後衝出，一人抱著半袋麥子狂奔，另三人追打撕扯，嘴裏喊著“餓死也不能讓你獨吞”。前隊騎兵勒馬，帶隊軍官喝令兩人下馬查看。
    艾琳立即起身，向左右各揮兩下手。埋伏的民兵從高坡滑下，草繩纏住石棱減緩速度，落地無聲。六人直撲中段押運兵，兩人一組，分別撲向車旁守衛。
    一名押兵剛轉身，後頸挨了一記肘擊，當場跪倒。另一人拔刀未出鞘，已被壓進車輪縫隙。第三名試圖吹哨，嘴剛張開，就被捂住頭顱狠狠撞向車板。
    六輛馬車停在穀心，前後隊伍被地形隔斷。艾琳躍上第一輛車，掀開苫布——裏麵堆著鋤頭、鐵鍬、釘耙，全是農具。
    有人低聲咒罵：“白忙？”
    艾琳跳下車，繞到第二輛，掀開一看，底下壓著三袋麥子，上麵蓋著爛草席。她抽出短刀，在車底敲擊一圈，聽到夾層有空響。
    “撬開。”
    兩人用刀尖撬起木板，露出暗格，裏麵是四捆幹柴、兩卷麻繩，還有一封未拆的信。艾琳抽出信，封口有火漆，印著小貴族府徽。她沒拆，塞進懷裏。
    第三輛車打開時，一股刺鼻氣味飄出。艾琳皺眉，蹲下查看，發現三個密封木桶，桶身無標識，但接縫處塗著防漏膠泥。
    “搬出來。”
    桶被抬下車，艾琳用刀尖刮開膠泥，撬開桶蓋。火油的氣味瞬間擴散。她合上蓋子，下令：“貼身看管，誰也不許靠近。”
    阿壯這時從前方返回，喘著氣說：“引開了，但他們沒追遠，隻查了會兒就回去了。”
    艾琳盯著那三桶火油，說：“原本打算燒他們的糧，現在不用了。這東西留著，讓他們自己燒自己。”
    阿壯愣住：“啥意思？”
    “他們怕火，我們就給他們火。”她轉頭下令，“麥子裝走，農具原樣蓋好，信放回暗格。所有人清點裝備，準備撤離。”
    正要動身，遠處傳來馬蹄輕踏碎石的聲音。不是大隊行軍，而是單騎探路。
    艾琳揮手，眾人立刻熄火藏身。她爬到車頂，透過縫隙望去，一名輕甲哨探策馬駛入隘口，左右張望，似乎察覺異常，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他在穀中停留片刻，調轉馬頭離去。
    “他沒發現屍體。”阿壯鬆了口氣。
    “也沒發現活人。”艾琳冷笑，“但我們不能等他帶人回來。”
    她下令繞行南坡野徑返回。這條路崎嶇難行，但密林覆蓋，不易追蹤。主力帶上火油與麥子先行，她留下處理痕跡。
    一名民兵遞上一個破損布袋，是從鄰村屍車上取下的。艾琳接過，從懷中取出半張燒焦的紙片，上麵寫著“北坡藏糧”，是她昨夜親手寫的。她將紙片塞進袋中，又放進幾塊焦黑的破衣，然後把袋子扔在路邊水溝旁，故意讓一角露在外麵。
    做完這些，她快步追上隊伍。
    南坡小徑濕滑，眾人踩著樹根攀行。黎明前最暗的時刻，林中幾乎看不見路。艾琳走在最前，一手扶枝，一手按住腰間短刀。火油桶由四人輪流背負，每走百步就換一次人。
    途中一名民兵腳下一滑，滾落斜坡，驚得眾人停步。艾琳立即蹲下，示意噤聲。林中寂靜，隻有樹葉滴水聲。確認無異動後，她命兩人下去接應，其餘人繼續前進。
    天光微亮時，隊伍抵達山村外圍。艾琳讓阿壯帶人先將火油送入溶洞深處，自己留在坡頂觀察東側山道。
    半個時辰後，阿壯回來報信：“藏好了，沒人知道。”
    艾琳站在高處，望著商道方向。晨霧尚未散盡，但她知道，那名哨探很快就會帶回消息。他們會看到那個布袋，會讀到那半張紙條，會相信山村的糧藏在北坡。
    她轉身走向村內，腳步沉穩。
    議事廳前空地上，幾個早起的村民正在分發柴草。艾琳走過時，無人抬頭，也無人說話。但她知道，消息已經傳開——補給被劫，敵軍必亂。
    她走進議事廳，取出那封未拆的信，放在桌角。然後攤開地圖，目光落在北坡位置。
    阿壯跟進來說：“彼得問要不要通知他。”
    “不用。”她說，“讓他以為我們會守北坡。”
    “那要是他們真去了呢？”
    艾琳手指輕輕敲擊桌麵：“他們不會去。他們會先查證，再派小隊試探。等他們確定‘北坡有糧’是真的，才會調主力。”
    “可萬一……”
    “沒有萬一。”她打斷，“我們現在要做的，不是防他們來，是讓他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阿壯沉默片刻，低聲問：“你覺得他們會往北走嗎？”
    艾琳站起身，走到門邊，望著遠處山脊線。太陽剛升過峰頂，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卻沒有暖意。
    “他們會往北走。”她說，“因為他們想抓我們藏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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