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土在山道拐角處揚起，細碎而持續。艾琳的右手貼在令旗杆上，指尖微微收攏。她沒有回頭，但能感覺到身後二十雙眼睛都盯住了那條蜿蜒的小徑。阿壯伏在左側坡頂，手指已經搭在滾石旁的麻繩結上。彼得緊握長矛，膝蓋壓著地麵，呼吸放得極低。
    前方三匹戰馬踏入窄段，鐵蹄敲擊岩石的聲音被兩側崖壁夾成一線。領頭騎士抬手示意緩行，但他還未落下手勢，艾琳的令旗已猛然揮下。
    轟——
    五塊巨石自高坡翻滾而落，其中兩塊直墜中央路段。第一塊砸中左側行進中的戰馬，脊骨斷裂的聲響混在慘嘶裏炸開；第二塊撞上岩壁反彈，將另一匹馬連人帶鞍掀翻在地。碎石飛濺，煙塵騰起，整支隊伍瞬間堵塞。後續騎士勒韁急停，馬匹前蹄揚空，嘶鳴不斷。
    “射！”
    艾琳聲音不高，卻穿透嘈雜。弓弦齊震，箭矢自密林高處傾瀉而下。幾支釘入盾牌，一支貫穿一名騎兵大腿，使其哀嚎墜地。敵軍尚未列陣，已有四人失去行動力。
    騎士長怒吼一聲，抽出佩劍：“結盾！向前推！”
    七麵重盾迅速拚合成牆，掩護殘餘騎兵試圖強行通過狹窄路段。兩名持矛步兵躍下馬背，在盾陣前方清障，用長柄鉤鐮撥開倒地的馬屍與亂石。
    艾琳盯著那名騎士長。他身穿銀灰鏈甲，肩部鑲有弧形護板，腰間佩劍未出鞘時已有七分威勢。此刻他立於盾後，指揮有序，顯然不是尋常軍官。
    她緩緩起身，攀上一塊突出岩壁，從背後取下長弓。這支弓由老獵戶臨終前所贈，弓臂刻有深槽，拉滿需半石之力。她取出一支鐵簇箭，箭尾羽翎微斜，是昨夜親手修整過的。
    弓弦拉至耳側，她的視線鎖定騎士長左肩。那裏是肩甲與胸甲接縫處，每次抬臂都會出現短暫縫隙。對方正在下令，右臂高舉，左肩自然外展——
    破風聲劃過林間。
    箭矢精準貫入接縫，穿透皮襯，釘進肌肉。騎士長悶哼一聲，身體晃動，手中劍掉落。他踉蹌後退，被親衛扶住，鮮血順著臂甲滴落，在石地上拖出暗紅痕跡。
    盾陣立刻出現遲滯。原本穩步推進的節奏被打斷，幾名士兵轉頭查看主將傷勢。就在此刻，艾琳再發一箭，射中盾牌邊緣一名持鉤鐮的步兵手腕，迫使他棄械後撤。
    “別追。”
    她突然低喝。
    阿壯正欲起身衝鋒，被這聲音釘在原地。彼得也握緊了矛柄，眼中燃著戰意，卻未動作。
    山道中殘敵開始後撤，拖著傷者與死馬向來路退去。仍有十餘人具備戰鬥力，但失去指揮後已無組織。他們不再嚐試突圍，而是收縮陣型，以盾護後，緩慢撤離伏擊圈。
    艾琳盯著他們退去的方向，目光掃過遠處山脊線。那裏有一縷極淡的煙塵浮動，似風吹草動，又像人馬經過所致。她不動聲色，隻將令旗垂下，貼回腰側。
    “收弓。”她說，“清點傷亡。”
    民兵陸續從藏身處爬出。有人迅速下坡回收可用箭矢，有人檢查己方人員。結果報來：無人陣亡，僅一人右臂擦傷，已包紮止血。武器損耗輕微，三張弓脫弦，一把短刀斷裂。
    艾琳走到阿壯麵前。後者正蹲在地上，盯著自己手中染血的斧刃，眉頭緊鎖。
    “你想衝出去？”她問。
    “他們撐不住了。”阿壯抬頭，“再壓一輪，就能全滅。”
    “然後呢？”她聲音平靜，“我們耗盡體力，留在這裏等援軍圍剿？還是拖著傷員和屍體翻山回村？”
    阿壯沒說話。
    “我們不是要殺人。”艾琳看著山坡下的戰場，“是要讓他們記住這條路走不通。”
    她轉向彼得：“帶兩個人，把還能用的箭都撿回來。斷的也不要丟，鐵頭能熔。”
    彼得點頭，轉身招呼兩人下坡。
    艾琳獨自走向伏擊點最前端。她踩過碎石堆，彎腰拾起一枚掉落的馬掌釘，翻看一眼後收入懷中。又俯身查看滾石軌跡，在心中默記下次可加固的位置。
    遠處，敵軍主力已退出視野。最後一名騎兵消失在山道拐角時，抬手點燃了一支信號火炬。火光短暫升起，隨即被遮蔽。
    她眯起眼。
    這不是常規撤退應有的舉動。正常潰兵不會攜帶信號火具，更不會刻意隱藏火光。這意味著他們仍保有建製，且有意隱瞞行蹤。
    “阿壯。”她喚道。
    “在。”
    “你帶四個人，沿密林邊緣向東推進三百步，找一處視野開闊的岩台。發現任何移動目標，立即回報，不準擅自交火。”
    “要是他們回頭呢？”
    “那就趴下，等他們過去。”
    阿壯領命而去。
    艾琳返回高處隱蔽位，取出水囊抿了一口。喉間幹澀，但她沒多飲。戰鬥雖短，耗神甚巨。她閉眼片刻，腦海中重演整個過程：滾石時機、箭矢分配、敵將反應——每一環都必須精確到呼吸之間。
    彼得此時走回，手裏捧著一堆回收的箭支。
    “十七支完好，九支可修複。”他說，“盾牌碎片也撿了些，能當鐵料。”
    艾琳點頭：“送去磨坊登記，別私藏。”
    彼得頓了頓：“你不覺得……太順利了？”
    “沒有順不順利。”她盯著山道，“隻有算不算準。”
    她站起身，望向溶洞方向。那條小徑隱沒在林木之間，看不見入口，但她知道路徑所在。
    “把傷員抬到溶洞去——活的，也要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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