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剛升到屋頂高度，艾琳站在村口石階上，手裏捏著那枚黑色鋸齒紐扣。她沒說話，隻是把紐扣放在掌心，舉到眾人眼前。
    “這是北坡河邊撿的。”她的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清楚，“不是我們的，也不是上次那些人用的東西。”
    幾個村民圍過來，有人伸手想碰，被彼得攔下。“別動，留著做證。”
    “敵人沒走。”艾琳看著一圈臉，“他們換了辦法，派人悄悄進來探路。可能已經看過我們的水渠、糧倉、藥草庫。現在我們每一步，他們都清楚。”
    人群裏有人低聲嘀咕：“打了三回，他們死了那麽多人，還能再來？”
    艾琳聽到了，沒發火，隻問：“王三家前天修牆時搬了多少石料？”
    王三一愣：“十二塊半。”
    “趙嬸家昨天省下的幹糧存了多少斤？”
    趙嬸答：“三斤六兩。”
    艾琳點頭：“這些事，外人不該知道。可要是有人知道了呢？要是明天他們就來斷水、燒糧、堵住校場出口呢？”
    沒人再說話。
    她把紐扣放進一個小布袋，交給彼得收好。“從今天起，全村進二級戰備。晨會恢複，每天點名報情況。雙崗輪值不變，加巡水源和野徑交匯處。”
    她轉向獵戶乙：“你帶兩人繞村走一圈，看到陌生腳印、折枝、煙痕，立刻回來報信。不準追，不準動手。”
    又對趙嬸說：“孩子統一在校場集合，送水送藥由大人組隊去。誰讓孩子單獨跑動，扣全家工分。”
    命令一條條下去，有人皺眉，也有點頭的。一個年輕男人小聲抱怨：“仗打完了還這麽緊繃，日子怎麽過？”
    艾琳聽見了，走過去：“李根死的時候，腸子流在地上，他喊的是娘。你們記得嗎？勝利不是靠鬆懈得來的，是靠一直盯著危險。”
    她掃視一圈：“現在不是討論要不要防的時候。敵人已經在路上了，我們要做的，是讓他們下次來，照樣無功而返。”
    晨會散了，太陽爬得更高。艾琳回到地圖棚，牆上炭筆圖還掛著。她在水源標記旁畫了個紅圈，寫下“重點防護”。
    彼得跟進來：“人都安排下去了，但有些人覺得太嚴。”
    “嚴比鬆好。”艾琳說，“等出了事，哭都來不及。”
    她鋪開一張新紙，用石子和炭灰在桌上擺出村子地形。石子代表房屋、圍牆、水渠入口；炭灰劃出巡邏路線和盲區。
    “叫王三、獵戶乙、趙嬸，還有三個組長，半個時辰後到校場。”
    人到齊後，艾琳站在中間。“我們現在練一次假想襲擊。我不打明戰，他們也不會。我來當敵人，你們來防。”
    她拿起一根短木棍，在地上劃線。“第一種情況：夜裏有人沿河上來，剪斷引水管。第二，偽裝成商販混進村，趁黑燒糧倉。第三，攀崖進後山，往井裏投毒。”
    她說完，開始模擬行動。第一次，她用灰粉灑在“水渠”邊，表示有人靠近。哨兵沒發現。
    “換崗間隙太大。”艾琳指出，“兩個班之間空了七分鍾。足夠一個人割斷水管再離開。”
    第二次，她讓彼得扮商販，背竹筐進村。守門人檢查了筐，卻沒翻底襯。艾琳掀開一看，底下藏著油布和火絨。
    “看表麵不行。”她說，“以後所有外來物品，必須拆開查。”
    第三次，她自己爬上高地模型，從背麵繞到藥草庫。“這裏沒人盯。林緣哨隻看正麵，高地了望隻顧遠處。後坡死角，三天都沒人巡查。”
    幾次演練下來，大家都出汗了。原本以為能守住的地方，漏洞這麽多。
    “從今天起，實行三哨聯動。”艾琳宣布，“水源哨、林緣哨、高地了望，每半個時辰互相吹骨哨確認。漏一次，當天值班記過。”
    她又畫出三條固定巡邏路線，交錯穿插，不重樣。“路線每天變，時間不固定。敵人摸不清節奏，就不敢輕易動手。”
    訓練結束，已是中午。艾琳沒休息，帶著彼得和組長們挨家挨戶走。
    每人發一張小紙片，上麵畫著火把信號規則：一炬——可疑人員出現；兩炬——接近村莊；三炬——已入侵，全員戒備。
    “貼門後。”艾琳說，“晚上睡覺前看一遍。孩子也要認得。”
    有位老人搖頭：“我眼睛花，看不清。”
    艾琳拿出提前準備的小木牌，刻了凹槽：“一道槽是一炬，兩道是兩炬。你摸得出來。”
    老人試了試，點點頭。
    一家年輕夫婦抱著孩子不肯簽字參加夜巡。“萬一我們走了，屋裏出事怎麽辦？”
    艾琳蹲下來看孩子：“你怕他受苦，我也怕。可要是全村都散了，誰來保護他長大？現在練好了，真來了人，反而更安全。”
    她指著門外的集結點：“你們去執勤，孩子歸趙嬸管。傷員轉移、物資搬運，都在校場統一安排。這不是犧牲，是換個方式守護。”
    夫妻倆沉默一會兒，簽了名。
    天黑前，警訊手冊發完。艾琳站上木台，吹響長哨。
    一聲尖銳的響，全村安靜。
    各家關門閉戶，男人拿刀出門，女人帶孩子退入地下儲藏室。青壯按編號奔向指定位置，動作比白天快了不少。
    王三家反應最快，從聽到哨聲到關窗鎖門隻用了不到三十秒。艾琳記下了。
    陳婆耳聾，沒聽見哨音，直到鄰居拍門才起身。她出來時已經遲了兩分鍾。
    艾琳當場決定：“給她配個銅鈴，綁在床頭。哨響時，震動傳聲。”
    演練結束，大部分人完成得不錯。艾琳站在地圖棚門口，聽著彼得匯報。
    “明日早課加訓一組新人，專練夜間響應。三哨聯動從明晚開始計時記錄。巡邏名單重新排，避免連值疲勞。”
    艾琳點頭，轉身走進棚子。牆上那張炭筆圖還在。她拿起炭條，在村子外圍畫了一圈虛線，標上四個字：夜間禁區。
    任何人未經許可，不得在宵禁後進入此區。違者按敵細作處置。
    她放下炭條，手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麵。
    彼得站在門口：“明天還要再演一次嗎？”
    艾琳看著牆上的圖，沒有回頭。
    她的手慢慢移到腰間，握住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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