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艾琳就到了校場。她把一根木尺插進土裏，又搬來幾塊石頭排成直線。這是她定下的第一道站位線。村民們陸陸續續走來，有的還拿著早飯，邊走邊啃。
    “放下吃的。”艾琳說，“訓練開始前，所有人把手裏的東西交到東角柴堆旁。”
    有人小聲嘀咕：“敵人又沒來，練這個做什麽？”
    艾琳聽見了，沒看說話的人，隻抬手點了五個名字：“你們五個，繞場跑三圈，回來再站隊。”
    那五人互相看看，放下食物快步跑了出去。其他人不再出聲，按年齡分組站好。青壯年在前，少年在中間，婦女站在後方監督記錄。沒人再笑。
    艾琳走到隊伍前，拍了三下手。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著她。
    “列隊不是站直就行。”她說，“每一步都要知道踩在哪。錯一步，整排都會亂。現在開始，聽口令：左腳向前半步——”
    人群一陣晃動。有人踏對了，有人原地不動，還有人直接邁了一整步。托馬斯站在第二排中間，跟著別人動了腳，結果踩到了前麵人的腳後跟。旁邊幾個人笑了出來。
    艾琳立刻喊停：“誰在笑？出列。”
    三個年輕男人走出隊伍，低著頭。
    “你們笑他學不會？”艾琳問，“那你們能做對嗎？”
    沒人回答。
    她轉向托馬斯：“你叫什麽名字？”
    “托……托馬斯。”年輕人聲音很輕。
    “托馬斯，獵戶的兒子？”
    “是。”
    “那你平時怎麽追鹿？是閉眼亂跑，還是盯著它的腳印一步步跟？”
    “我……我看痕跡。”
    “那就對了。”艾琳說，“你現在不是獵人，是守村的人。你要學會盯自己的腳印，而不是怕別人看你。”
    她走到托馬斯身邊，和他並排站著。“再來一次。左腳向前半步。”
    她慢慢抬起左腳，踩下。托馬斯照做。這次穩穩落在正確位置。
    “右腳跟上。”
    兩步完成。整齊。
    “看到了嗎？”艾琳提高聲音，“他不是學不會，是怕丟臉。可戰場上，丟臉不可怕，踩錯一步才要命。”
    她讓托馬斯站到隊伍最前麵，麵對大家。
    “下一個口令由他發。‘右轉’。”
    托馬斯深吸一口氣，大聲喊：“右——轉！”
    隊伍轉動，比剛才整齊了些。
    艾琳點頭：“傳令員不一定要最強壯，但必須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從今天起，每次訓練輪換傳令，誰錯了誰多跑一圈。明白沒有？”
    “明白！”眾人齊聲答。
    訓練繼續。從站姿到行進，再到換位移動。每組十人，按三角形站位推進。一開始總是有人撞在一起，或者走反方向。艾琳不停糾正，一遍遍重來。
    中午短暫休息時，幾個少年圍在角落練習手勢。那是傳遞信號用的動作，上午剛教過。一個孩子比劃錯誤，被同伴指出後立刻改正。
    下午的訓練進入配合環節。三人一組，模擬盾擋、突刺、掩護。艾琳拿來幾麵舊木門板當盾牌，削尖的木棍作長矛。
    第一輪演練開始。第一組上前，剛接敵就亂了陣型。持盾的還沒舉起來，後麵兩人已經衝出去了。艾琳吹哨叫停。
    “慢不怕。”她說，“斷才致命。你們是一個動作，不是三個人各自為戰。”
    她親自拿了一塊門板站進去：“再來。我當前鋒。”
    這一次節奏變了。她穩穩擋住假想攻擊，等身後兩人準備好才側身讓路。突刺完成後，她立刻回防，最後一人迅速補位。
    “看到了嗎？不是快，是接得上。”
    她讓這組人反複練了五次，直到連續三次無誤通過。
    其他組看得認真。輪到托馬斯這一組時，他們走得極慢，但每個動作都卡在點上。最後順利完成，全場響起掌聲。
    艾琳沒讓他們停下：“下一組準備。馬上輪換。”
    太陽偏西，訓練進入最後一項：火把接力傳令。這是為了應對夜間突發情況設計的測試。光線昏暗，隻能靠聲音和手勢溝通。
    八名青年分成兩隊，從校場一端跑到另一端，途中要準確傳遞一條口令。第一次嚐試，有人聽錯，把“南門失守”說成了“北門起火”。艾琳當場罰全隊加跑一圈。
    第二次，速度放慢，每個人都確認後再傳。成功。
    第三次，艾琳臨時增加幹擾，在中途敲響銅鑼。有兩人愣了一下，但帶隊者立刻壓低聲音重複口令，其餘人蹲下隱蔽，等信號恢複後繼續前進。
    這一次，他們完成了。
    艾琳站在終點，看著最後一棒青年將火把插進土坑。火光映在他臉上，那眼神已經不像早上那樣躲閃。
    她拿起木尺，在地上劃了一道線：“今天到此為止。明天同一時間，繼續訓練。今晚各組自查動作，明早抽查。不合格者，負責明日校場清理。”
    人群散去。有人走路帶風，有人揉著酸痛的腿，但沒人抱怨。幾個少年留在場上，自發排成隊列練習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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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琳收起木尺，走向工具屋。路上碰到彼得。
    “看到你在這練兵。”他說，“進度比我想的快。”
    “不是我練得好。”艾琳說，“是他們知道自己不能隻靠牆活著。”
    “托馬斯不錯。”彼得看了看遠處那個還在練習步伐的年輕人，“以前從不說話。”
    “現在他得讓大家聽見。”
    彼得沉默一會：“你真打算明天去集市？”
    “計劃沒變。”
    “路上不安全。”
    “我知道。”
    “至少等夜刃組再探一次路線。”
    “不用。”艾琳搖頭，“越拖越容易出事。消息要盡快確認。”
    彼得盯著她：“你不怕被人認出來？”
    艾琳沒回答。她彎腰撿起一塊散落的石子，扔進路邊的麻袋。那是為新陷阱準備的填充料。
    “村裏現在能守住嗎？”她問。
    “能。”彼得說，“隻要你不帶主力走。”
    “我不帶一個人。”艾琳說，“我自己去。”
    “那就更得確保留守的人頂得住。”
    “今天這些人。”她回頭看了眼校場，“已經不是昨天的他們了。”
    彼得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夕陽下，一群年輕人正把木盾歸位，動作整齊。有個少年不小心摔了盾牌，立刻有人幫他撿起來，兩人一句話沒說，默契地擺好。
    艾琳轉身朝住屋走。路過曬穀場時，幾個孩子正在玩傳令遊戲。一人用手勢比劃，其餘人蹲在地上模仿。
    她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其中一個孩子做出“發現敵情”的標準動作，雙手交叉舉過頭頂。那是她剛定下的新規則。
    她繼續往前走。崗哨的火把陸續點亮。風從北嶺吹過來，帶著泥土和草灰的味道。
    她走進屋前院，放下木尺，解開外衣扣子。明天出發前要換便服，帶上幹菜籃子。身份是去趕集的普通婦人。
    屋裏燈還沒點。她站在門口，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口令。
    “列隊——！”
    是孩子們在練。
    她沒回頭，抬腳跨進門檻。
    一隻飛蟲撞在門框上，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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