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右手撐地後站起身，掌心火辣辣地疼。她低頭看了眼擦破的皮膚，沒說話，隻是從腰間布袋裏掏出一塊幹淨布條，慢慢纏上。
    彼得走過來時，她正把最後一圈布條塞進結裏。
    “剛才守夜的人說，昨晚有人繞西林走了兩圈。”彼得聲音壓得很低，“不是本地人。”
    艾琳抬頭看他。
    “穿的是粗布衣，腳上卻是皮靴。”
    她立刻問：“什麽時候？”
    “快天亮前。巡崗的陳三發現他，但沒敢出聲。那人轉了一圈，又從原路退回去了。”
    艾琳盯著地麵那塊鬆動的石板。訓練場都這樣，一步踩錯就可能摔倒。村裏其他地方呢？崗哨有沒有空檔？水源點是不是暴露了？
    她問：“你查過足跡嗎？”
    “我和老趙去看過了。腳印在林邊斷了，像是有人故意踩在硬地上繞開軟土。手法很熟。”
    艾琳沉默幾秒，轉身走向議事廳方向。“叫兩個信得過的人，今晚換便裝巡村。重點盯西林小徑和廢棄磨坊。別驚動他，隻記路線。”
    彼得點頭離開。
    第二天清晨，他在磨坊牆角找到了燒盡的火堆殘跡。灰燼底下，有一張揉皺的紙片，上麵寫著：“信號已傳，待令行動。”
    字跡潦草，筆畫僵硬，不是村民常用的寫法。
    艾琳坐在議事廳桌前，手指輕輕敲著桌麵。她想起幾天前在集市上那個男人——問得多，話少，眼神總往她身後瞟。當時她以為隻是個好奇的商販，現在想來，太巧了。
    她對彼得說：“你去西林一帶撿柴，穿舊衣服，背竹筐。要是有人靠近，就說昨夜訓練太累，連盾都拿不穩。”
    彼得明白她的意思。這是放餌。
    第三天傍晚，那人又出現了。
    他站在西林邊緣，手裏拿著一根木棍，在地上劃著什麽。看到彼得背著柴筐走近，他立刻收手，轉身要走。
    彼得沒追。等他走遠後，悄悄繞到另一側，帶著三人小隊從背後合圍。
    那人被按倒在地時還在掙紮。搜身時，從懷裏摸出一枚銅牌，刻著一隻鷹頭獅身獸，下麵是拉丁文銘文。艾琳不認識那文字，但她知道這是某個伯爵家族的徽記。
    還有一張紙，畫著村子的簡圖。水源、崗哨、圍牆弱點，全都標了出來。連校場的位置都點了紅點。
    密探被關進舊糧倉。三天沒人跟他說話，飯照送，水不斷。
    第四天夜裏，艾琳提燈進去。
    她坐在對麵，把銅牌放在桌上。
    “你不是殺手。”她說，“你是送信的。你怕死，也想活著回去。”
    男人沒抬頭。
    “他們抓了你家人？”她問。
    男人喉嚨動了一下。
    艾琳繼續說：“你說出來，我或許能幫你。不說，你死在這裏，誰也不知道你來過。”
    男人終於開口：“我是鄰郡伯爵府的馬夫。三個月前，他們把我兒子帶走，說隻要我按時報消息，就不傷他。”
    “這次的任務是什麽？”
    “監視這個村子。看你們有沒有跟起義軍聯係。一旦確認合作，我就在渡口留標記，大軍就會動手。”
    “什麽時候？”
    “不知道具體日子。隻知道要在聯合行動前十天發出最後信號。現在……我已經遲了兩天。”
    艾琳追問：“大軍有多少人？從哪來？”
    “我真的不知道。我隻是個小人物。每個月初三和初六，我去十裏外的老渡口交接一次。有人來取情報，也會給我新的指令。”
    艾琳站起來，吹滅了燈。
    她走出糧倉，對等在外麵的彼得說：“你現在帶人去老渡口。找隱蔽處埋伏。如果有人來接頭，抓住他，別讓他發出任何信號。”
    “要不要殺他？”
    “先抓。我要知道後麵還有多少人。”
    彼得領命出發。
    當天晚上，艾琳召集骨幹開了個短會。沒提密探的事，隻說近期有可疑人員活動，命令全村暫停外出，所有對外通道設暗哨。巡邏改為雙人一組，每兩小時換崗一次。
    校場訓練照常進行，但內容改成夜間警戒演練。孩子們不再參與，全部撤到內村區域。
    她在地圖上畫了一條虛線，繞村一圈，標注“靜默區”。任何人未經許可進入，格殺勿論。
    第五天中午，彼得帶回一個俘虜——是個瘦小的年輕人，穿著漁夫的衣服，手腕上有繩索勒過的痕跡。
    他說自己是渡口漁夫，被人雇來送一包鹽。打開一看，裏麵夾著一張折疊的油紙。
    艾琳展開油紙，上麵用暗碼寫著一行字。她看不懂，但能看出這是軍事聯絡用的格式。
    她讓彼得把人關起來，暫時不審。
    晚上，她獨自坐在議事廳裏，麵前攤著兩張圖：一張是繳獲的村防圖，一張是她自己畫的合作部署草稿。
    兩相對比，敵人知道的比她想象中多。
    她拿起炭筆，在水源點旁畫了個叉。又在校場背麵加了一道陷阱線。然後把原來的撤離路線全部抹掉，重新標了三條備用路徑。
    門外傳來腳步聲。
    彼得進來，低聲說：“地窖裏的密探想見你。”
    艾琳起身，帶上燈。
    密探坐在角落，雙手抱膝。看到她進來，抬起頭。
    “我說完了該說的。”他說，“能不能放我走，或者……讓我寫封信給我兒子？”
    艾琳看著他。
    “你知道我們會怎麽對你嗎？”她問。
    男人搖頭。
    “我們不會殺你。”她說，“但我們也不會放你走。你會留在這裏，直到這場事結束。如果你的兒子還活著，戰後我會派人去找他。”
    男人嘴唇抖了一下。
    “謝謝。”他說。
    艾琳轉身離開。
    回到議事廳，她寫下一條命令：所有與外界的聯絡必須經她本人批準。任何私自傳遞物品者，視為叛徒處理。
    她把這張紙貼在牆上，用釘子釘牢。
    然後她坐回桌前，盯著地圖上的渡口位置。
    敵人已經知道山村的存在。下一步，必然是突襲。
    她必須搶在對方完成集結前，打亂他們的節奏。
    她提起筆，在紙上寫下三個字：先下手。
    外麵風聲漸緊，窗紙微微震動。
    她沒有抬頭，隻是把炭筆尖用力按在地圖上，戳破了紙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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