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房的屋頂剛補好，艾琳站在梯子下拍了拍手上的灰。雨水順著屋簷滴在她肩頭，但她沒動。文書員從旁邊跑過，手裏抱著新收的藥材清單。她接過看了一眼，點了頭。
    “明天開始選人。”她說。
    文書員一愣：“現在？”
    “不能再拖。”艾琳把清單遞回去，“通知彼得，叫幾位老農來議事廳側屋，天亮前要定下規矩。”
    她轉身往議事廳走，腳步很穩。昨晚一場雨打濕了半倉草藥，也讓她想了一夜。物資能湊齊，可人呢？三十個青壯，起義軍要得狠，村子經不起折損。但她更清楚，不派人去，合作就成空話。李三不能白死。
    議事廳側屋裏點著油燈。彼得已經在等她，桌上攤著傷員名單和可用勞力登記冊。幾位老農陸續進來，有人咳嗽，有人拄拐。艾琳沒讓他們坐下，直接開口。
    “我知道你們擔心什麽。”她說，“兒子、侄子、孫子，哪個不是心頭肉？可要是沒人去前線，以後誰替我們擋刀？山岩村不會永遠來救我們。”
    老趙坐在角落，悶聲說：“那你讓自己的人去。”
    艾琳看著他：“我身邊隻有彼得和托馬斯。你要他們兩個頂三十個？”
    沒人說話。
    她繼續說：“我不指派，也不看關係。明早在廣場設測試，跑得快、扛得動、拿得起武器的，才有資格入選。每戶最多一人，傷兵家屬優先考慮。選上了，家裏戰時多分糧，有人照看。”
    老李站起來，聲音發抖：“我兒子上回打仗斷了腿，現在走路都疼。你還要把他送上去？”
    “不會。”艾琳說，“這次選的是能活下來的人，不是送死的。”
    會議散了。彼得留下整理名冊。艾琳站在門口看了會兒夜色，然後回屋換了身幹衣服。
    天剛亮，廣場中央就擺好了三道測試線。一條短跑跑道用炭粉劃出，中間堆著裝滿沙袋的木箱，另一邊立著靶子和備用長矛。幾個退役老兵穿著舊皮甲，站在各自崗位上。
    年輕人早早圍了過來。有人赤膊，有人綁腿，臉上全是勁頭。艾琳走到石台上，身後跟著彼得和三位考官。
    “自願報名。”她大聲說，“三項測試：百步衝刺、負重五十斤走二十步、投矛入靶。三項過兩樣，算初選合格。每戶一人，不得代考。通過者列入候選名單，等起義軍確認後再出發。”
    台下嗡嗡響起來。一個瘦高青年擠上前：“我可以現在就開始嗎？”
    艾琳點頭。測試立刻開始。
    那人跑得飛快，沙袋也扛起來了，就是投矛偏了尺遠。考官搖頭，記錄員劃掉名字。他又試了一次，還是沒中。他咬著牙站到一邊，額頭冒汗。
    陸續有人測試。有的跑得快但扛不動，有的力氣夠卻喘不上氣。到中午時，通過的隻有七個人。
    就在這時，一名婦女衝進廣場，懷裏扶著個臉色蒼白的年輕人。她跪在地上，喊：“我兒子打過東門那仗！他殺過敵人！為什麽不能去？”
    眾人看過去。那青年左腿裹著布條，走路一瘸一拐。
    艾琳走過去扶她起來：“他是誰？”
    “王家的老二！”女人哭著說，“上回守村，他親手砍翻一個重甲兵！現在你們選人，他連試都不讓試？流過血的反而沒資格？”
    人群騷動。有人喊：“對啊！憑什麽隻看體力？”“我們不怕死，怕被當成廢物扔下！”
    艾琳抬手讓大家安靜。她看著那青年，問：“你能跑嗎？”
    青年咬牙：“我能走完二十步。”
    “負重呢？”
    “五十斤……可能不行。”
    艾琳轉向大家：“我們要派的是能完成任務、還能回來報信的人。不是比誰殺敵多，也不是比誰傷得重。戰場不會等你喘氣，也不會因為你勇敢就放過你。”
    她頓了頓：“但我答應你們，所有參戰過的家庭，記入後備名單。傷好了，隨時補錄。這次沒選上，不代表以後沒機會。”
    她又說：“另外加一條——每戶最多一人。我不想看到一家父子全走，回來時隻剩空屋。”
    人群慢慢靜下來。
    下午繼續測試。一個叫陳五的青年三項全過，身材結實，動作利落。另一個少年隻差一點力氣，被淘汰。他當場哭了，被同伴拉走。
    傍晚時，十五個初選合格者的名字寫在紙上，貼到了公告板上。艾琳親自核對每一項成績，當眾念了一遍。
    有人不服，圍上來質問：“張大柱明明比我慢，怎麽他也過了？”
    艾琳讓文書員拿出記錄本：“張大柱三項平均達標。你是兩項壓線，一項不及格。規則說了，三項裏過兩樣才行。”
    另一人指著名單：“劉二狗家兩兄弟都報了名，怎麽隻有一個上榜？”
    “我們查了戶籍。”彼得回答，“弟弟未滿十六，不符合條件。”
    又有人說：“李寡婦家的兒子也上了，是不是因為你們可憐她？”
    艾琳盯著他：“李寡婦的男人戰死了，她一個人帶兩個孩子。我們規定，烈士家屬優先考慮。你要反對，可以報名，用實力說話。”
    沒人再出聲。
    艾琳最後說：“這不是終點。落選的編入預備隊，每天晨練歸他們帶隊，巡邏輪值排前麵。下次需要人，先從這裏麵挑。”
    人群漸漸散開。有些人低頭走，有些人口中嘀咕，但也有人停下來看了眼名單，默默點頭。
    天快黑了。風從林道口吹來，掀動公告板上的紙頁。艾琳站在旁邊，手裏拿著筆，準備記錄最後幾條反饋。
    彼得走過來，把一疊檔案放在登記台上。“十五人都有詳細記錄，包括身體狀況和戰鬥經曆。”他說，“隨時可以交出去。”
    艾琳點點頭，沒說話。
    遠處，幾個落選的年輕人正聚在一起說話。其中一個突然抬頭看向她，眼神複雜。
    她迎著那目光站直了身子。
    風吹得更急了些，公告板上的名單嘩啦作響。艾琳伸手按住紙角，指尖觸到墨跡未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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