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叫還在繼續，一聲緊接一聲，從林子邊緣傳過來。艾琳停下腳步，耳朵豎起，盯著那片黑壓壓的樹影。
    她沒再往前走，轉身對身邊人說：“去叫莫德和李三，帶上火把，繞到西邊坡下看腳印。風從北麵來，他們走南側不會驚動東西。”
    那人點頭，轉身就跑。艾琳站在原地，從腰間抽出骨哨，放在嘴邊吹了一聲短音，接著兩聲長響。
    這是三級警戒。不敲鑼，不喊人，隻讓骨幹聽見。
    不到一盞茶時間，五個人影從不同方向跑來。莫德提著矛，李三手裏握著獵刀，身後還跟著兩個年輕村民。西邊坡下傳來呼喊：“有爪印！很大，拖著地走的，不止一種獸。”
    艾琳快步過去。地上泥土鬆軟，幾道深深的劃痕延伸向農田方向。旁邊有一具兔子屍體，被啃掉半邊，內髒空了，傷口參差。
    “是狼群帶了熊。”莫德蹲下來看，“這爪子印比馬蹄還寬，應該是灰熊。它們餓急了，往田裏來了。”
    艾琳站直身體，看向遠處的菜圃和剛翻過的壟溝。土豆秧才埋進去三天，麥種還沒出苗。如果野獸衝進來，一夜就能毀掉整片地。
    “點烽火。”她說，“三堆，連燒。”
    李三立刻跑去灶房取火種。莫德帶兩個人去敲各家門板，隻說“集合防獸”，不說細節，避免亂跑。
    火堆很快燃起，三股濃煙直往上衝。村中青壯陸續趕到廣場，手裏拿著鐵叉、木棍、弓箭。婦女把孩子帶到屋內，關緊門窗。
    艾琳站在石台上，聲音平穩：“林子裏有大群野獸，正往田裏來。我們的糧在地裏，人在村裏，退不得。”
    有人問：“多少頭？”
    “不清楚。但有熊，至少一頭成年灰熊。狼群可能十幾隻。”
    又有人問：“武器夠嗎？”
    “夠。”她說，“我們有陷坑，有繩索，有火把。今晚誰動手，記雙倍工分。傷了，公所治。死了，家裏人領三年口糧。”
    沒人再說話。
    艾琳下令：“張二帶五個人守東柵門，拿長矛頂住。王嫂組織婦女在屋後敲桶敲盆，等我信號再開始。射手上房頂，專打帶頭的狼。莫德跟我去菜圃前布鏈。”
    隊伍迅速分頭行動。
    天完全黑了下來。火把插在田埂上，風吹得火焰歪斜。艾琳和莫德帶著五人，把兩條鐵鏈固定在陷坑邊緣的木樁上，另一頭係上肉塊作誘餌。這坑本是防騎兵用的，深兩米，底下插了削尖的竹條，現在改成了獸阱。
    他們剛退到土坡後，林子裏傳來低吼。
    接著是沙沙聲，像樹枝被壓斷。一道龐大的黑影從樹叢中鑽出，四肢粗壯，背脊隆起——是灰熊。它鼻子貼地，一路嗅著走向菜圃。
    後麵跟著七八條灰狼，眼睛在火光下泛黃。
    艾琳抬手，示意別動。
    熊走到菜圃邊，抬起前掌拍進土裏，幾株土豆秧飛了出來。它低頭聞了聞，咬住一根莖稈嚼了幾下，忽然暴躁地刨地，泥土四濺。
    一條狼衝上來搶食殘葉，被熊一掌拍開。
    就在這時，一隻小狼撲向誘餌，扯動鐵鏈。機關觸發，地麵活動板瞬間打開，小狼慘叫著掉進坑底。
    其他狼立刻後退。
    熊轉頭盯住陷阱，低吼一聲，竟朝坑邊走去，似乎想救同伴。
    艾琳揮手：“點火！”
    藏在坡後的村民點燃浸油的草束，扔向田間預設的柴堆。火焰騰起，照亮整片空地。
    與此同時，屋後響起震耳欲聾的敲擊聲。鐵桶、木盆、銅鍋全被砸響，聲音混雜刺耳。
    狼群受驚，紛紛縮回林子邊緣。隻有那頭灰熊仍站在原地，怒視火光。
    “射！”艾琳下令。
    屋頂上的弓箭手齊射，三支箭釘在熊肩附近。它嚎叫一聲，轉身撞向木柵欄，嘩啦一聲，塌了一段。
    一頭老農正在巡夜，躲閃不及，被撞倒在地，腿被壓住。他痛叫起來。
    “救人！”艾琳抓起長矛就衝出去。
    莫德帶兩人上前，用長杆頂住熊頭。艾琳指揮另外五人將鐵鏈套住熊後腿，猛地拉動絞盤。熊失去平衡，半邊身子滑入陷阱。
    它掙紮著要爬出，艾琳讓人把燒紅的鐵叉戳向它的鼻尖。熊吃痛，縮回坑內，又被竹條劃傷腹部，終於不再強攻。
    狼群見首領被困，不敢再進，嗚咽著退回林子深處。
    天邊泛白時，最後一隻狼消失在樹影裏。
    艾琳站在菜圃邊清點損失。三畝土豆被踩平，兩畦白菜被刨光，東側圍欄倒塌八米。老農斷了小腿，已被抬進醫棚。一個少年在追狼時摔下土坡，左腿骨折。
    還有兩戶人家的羊圈被破，四隻羊被拖走吃了。
    她走進廣場，人們已聚在那裏，臉上滿是疲憊和不安。
    她舉起手，全場安靜。
    “熊在坑裏。”她說，“死了。狼跑了。我們活下來了。”
    有人低聲說：“地毀了，糧怎麽辦？”
    “毀了重種。”她說，“受災的兩家，這個月免勞役。口糧加倍發。受傷的人，家屬記工分。”
    她頓了頓：“今晚每人加半碗肉湯。明天開始，修圍欄，挖新陷阱，輪班守夜。”
    人群慢慢散開，開始幹活。
    她叫來三個村民：“你管修欄，你負責做新陷阱，你帶人值夜。每天報進度。”
    那人接過任務牌，點頭走了。
    晨光照在她臉上，衣服上沾著泥和血，手指關節因為拉絞盤磨破了皮。
    她站在廣場中央，手裏拿著一塊木板，上麵寫著損失清單：
    土豆田損毀三畝
    圍欄倒塌八米
    傷者三人一斷腿，一骨折，一擦傷）
    羊四隻失蹤
    她正低頭核對數字，一個村民跑來報告：“西坡的麻繩運到了，夠編二十個絆索。”
    她點頭：“先送去匠坊，讓他們連夜編。”
    又一人來報：“醫婦說老農要靜養三個月。”
    “記工分冊上寫清楚。”她說，“他家孩子算半個勞力。”
    她抬頭看了眼主廳方向。太陽已經升起，炊煙從各家屋頂冒出。有人在修補籬笆，有人在搬運木材。
    她把木板遞給記錄員，說：“今晚召集組長開會，議新守則。”
    記錄員接過板子，轉身離去。
    艾琳站著沒動。她的右手還按在腰間的骨哨上，指節發白。昨天剛畫好的耕地分布圖，此刻被風吹起一角，壓在石頭下的邊角已經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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