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叫停了，風也停了。艾琳把木板交給記錄員後沒有回屋，而是走向議事廳東側的了望台。她站在台階上，手扶欄杆，目光掃過田地和圍欄的缺口。幾個村民正抬著木料往東邊走，匠坊那邊傳來錘打聲。她看了眼天色，太陽已經升得很高，影子縮在腳底。
    不到一盞茶時間，村口哨崗傳來兩短一長的哨音。有人來了，不是敵人，是談判的信號。
    艾琳轉身下台，朝主廳走去。路上遇到張氏，對方遞來一張紙條：“三個人，從南坡方向來的，穿粗呢鬥篷，帶短劍。”
    艾琳點頭，走進主廳前的廣場。那三人已經站在石台邊上，臉色冷硬。中間那人開口就說：“我們代表南坡、東穀、山道三家，有事相商。”
    艾琳沒說話，揮手讓人搬來三張矮凳。又命人端上茶碗，放在每人麵前。
    三人沒動茶。
    中間那人繼續說：“你們占了北嶺荒地，這事我們知道。現在提個方案——每年交出三分之一收成，歸我們三家平分。另外，每季再繳十袋鹽，算作和平稅。”
    他話音剛落，旁邊一人補充：“若不答應，商路封死，流民也不會再投你。”
    艾琳聽完，慢慢站起身。她拍了下手，親衛立刻從側房走出，手裏捧著一本冊子和一卷羊皮紙。
    她翻開冊子，念道：“昨夜狼群來襲，全員值守到天亮。今日清晨，巡防隊換崗八人，弓手補箭三十支，陷坑加固五處。這是戰備名冊，每日更新。”
    她合上冊子，又展開羊皮紙：“這是繳獲武器清單，鐵矛十七根，短刀二十三把，還有三副皮甲。這些，都是從石堡和東堡拿來的。”
    她說完，把東西遞給親衛收好。然後看著三人：“你們說要和平稅？可你們在邊界設了五個哨卡，夜裏點火堆，派人盯著我們。這叫和平？”
    三人臉色變了。
    艾琳接著說：“我村剛遭野獸毀田，傷了三人，死了四隻羊。但我們沒退一步。你們現在來談條件，是覺得我們弱了？”
    沒人回答。
    她走到石台邊緣，聲音清楚：“土地是我們一寸一寸打下來的。糧是大家一粒一粒種的。誰想搶，可以試試。但別一邊派兵堵路，一邊坐下來喝茶談‘和平’。”
    三人中，左邊那個眼神閃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右邊那個一直望著天，像是等什麽人來接他。
    隻有中間那人還站著不動：“你不簽，就別怪我們聯手斷你生路。”
    艾琳笑了笑：“那你們回去吧。等你們真動手那天，我會在邊界多挖十個坑。”
    三人起身離開時，茶一口沒喝。
    艾琳沒送他們出村，轉身進了主廳。她叫來兩個心腹，低聲交代幾句。兩人接過密封的竹筒，各自出發。
    一個往東北方向去東穀，一個往西邊山道口。
    第二天一早，艾琳帶著二十人到村口校場集合。她下令操練弓弩陣型，五排輪射，號令統一。傷愈老農的兒子被安排舉旗，站在最前麵。他腿上還纏著布，但站得很直。
    隊伍整齊列陣，箭頭在陽光下閃著光。
    消息很快傳開。
    兩天後，村口哨崗再次響起哨音。這次是一短兩長，表示來者無敵意。
    兩個陌生人從不同方向進村。一個是東穀的小管事，帶來一封信，說願意用柴薪換一頭耕牛。另一個是山道口的巡守頭領，提出共建避獸牆，共享絆索圖紙。
    艾琳接待了他們，當場答應交換條件，並讓匠坊拿出新編的絆索樣式，請他們帶回。
    兩人走後，隻剩南坡那邊沒動靜。
    第三天中午，斥候回報：南坡小勢力正在調集人手，準備強攻邊界哨點。但他們內部已有三人逃走，糧車也被截了一輛。
    艾琳召集骨幹開會。
    她說：“他們想打，那就打。但我們不先進寨，先斷他們的路。”
    她派出一隊精銳，繞北嶺小徑，連夜切斷南坡通往外界的唯一糧道。又命人在邊界高地上築起土台，堆滿柴草。
    正午時分，艾琳親自帶隊走到土台前。她當眾打開南坡送來的最後通牒，扔進火堆。
    火焰升起時，她大聲說：“這地，誰種歸誰。不是誰強就能拿走的。”
    聲音傳得很遠。
    當天晚上，南坡寨子裏有十二人翻牆出來，帶著鋤頭和背簍，要求加入耕種。他們說家裏已經斷糧，領主還要逼他們打仗。
    艾琳讓人登記姓名，安排住處，發給口糧。
    第四天清晨，斥候帶回最新情報：南坡兵力渙散，守門人擅離職守，糧倉空了一半。東穀正式送來柴炭三十擔，換走一頭牛和五張犁。山道那邊已經開始丈量共修圍牆的地基。
    艾琳站在主廳前的廣場上聽完了匯報。她接過簡報，快速看完，折好塞進懷裏。
    她轉身走進廳堂，對文書說：“備墨紙。”
    文書鋪開羊皮紙，磨好墨。
    艾琳拿起筆，蘸了墨，寫下第一行字：“致東穀管事……”
    她寫得很慢，每一筆都穩。窗外傳來腳步聲，有人在報今日巡防安排。匠坊那邊傳來鋸木頭的聲音。遠處田裏，新來的耕戶已經開始翻土。
    她停下筆，抬頭看了眼門外。
    陽光照在石階上，一隻麻雀跳過來，啄了兩下地上的穀粒，又飛走了。
    艾琳低頭繼續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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