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決戰前夕靜如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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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刮過城牆,吹得艾琳的披風緊貼後背。她站著沒動,右手還搭在劍柄上,指尖能感覺到金屬的涼意。營地裏沒人說話,火把一排排立著,光在風裏晃,映出她腳前的一小片地。
    她沒看腳下,隻盯著北方。那裏黑得像潑了墨,連星月都看不見。可她知道,敵軍就在那片黑暗裏,等著天亮。
    肩膀上的傷又開始疼了,一陣一陣地抽。她沒去碰它,也沒調整姿勢。疼能讓她清醒。剛才走過的那些帳篷,那些插在地上的兵器,老兵臉上的疤,新兵發抖的手——全都還在她腦子裏轉。
    但她不能想這些。
    她閉上眼。馬爾科的臉先冒出來。那個總在鐵坊打鐵的老頭,冬天咳得厲害,卻堅持把最後一塊盾板做完才倒下。他死前說:“別讓人搶走爐子。”後來糧倉起火那晚,托姆守在哨塔不退,被箭射穿胸口,手裏還攥著鼓槌。還有莉莎,病倒在雪夜裏,臨死前隻問了一句:“明年麥子能收嗎?”
    一個接一個,名字從記憶裏浮上來。她沒數有多少個,也不記得全了。隻知道每一個,都是為了這片地死的。
    睜開眼時,呼吸穩了些。
    她不是第一次站在這裏等戰事。三年前守東坡,她帶十二個人堵住山口,整夜沒合眼。去年燒糧倉,她追敵三十裏,回來時靴子都被血浸透。每一次她都覺得撐不住了,可還是站到了現在。
    這次不一樣。
    對麵來了正規軍,有鷹頭旗,有重甲隊,還有不知道多少藏在暗處的伏兵。他們不是來搶糧,是來滅名的。要把村子抹掉,把所有人變成逃荒的流民,把這三年建起來的一切踩進泥裏。
    她不能讓他們得逞。
    左臂的傷口裂開了,血慢慢滲出來,順著袖子往下流。她沒管。身體的痛比不過心裏的壓著的東西。她怕的不是打不過,是萬一敗了,那些人換來的安穩日子,又要沒了。
    風更大了。她解下披風,重新裹緊肩頭。動作很慢,但沒停。然後抬起左手,輕輕按在城磚上。石頭冰涼,硌著掌心。她就靠著這點感覺,把自己釘在這兒。
    她想起剛逃出舊領地那會兒,身上隻剩一件破衣,走在雪地裏,一步一滑。那時候她隻有一個念頭:活下來。後來她帶著一群人開荒,挖渠,蓋屋,一點一點把荒地變成田。有人不信,說她瘋了。可她做了。再後來北郡的人來騷擾,她組織巡邏,建了望塔,教村民用弓。他們一點點強起來。
    現在輪到她守住這一切。
    遠處傳來一聲低響,像是木頭斷裂的聲音。她立刻抬頭,看向邊界方向。沒有火光,也沒有人影。可能是樹枝被風吹斷了,也可能是敵軍試探的腳步。她沒下令查探,也沒叫人。這個時候,任何動靜都會驚動全營。她要的是靜,不是亂。
    她慢慢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塊碎石。石頭不大,邊緣鋒利。她拿它在城磚上劃了一下,留下一道白痕。很小的一道,明天太陽出來就會被踩平。但她記住了位置。
    這是她的標記。
    她直起身,再次望向北方。黑暗還是那樣濃,可她覺得,好像有點不一樣了。不是因為看到了什麽,而是因為她的心不再亂跳了。憤怒、擔憂、回憶、恐懼——全都被壓下去了,沉到底,像井裏的泥。
    她現在隻想一件事:等天亮。
    隻要她還站著,敵人就得一步一步地打過來。每一步都要流血,都要付出代價。她不會衝出去迎戰,也不會下令死守到底。她要讓對方知道,攻下這裏,不等於結束,而是麻煩的開始。
    她鬆開握劍的手,又緩緩收緊。劍柄上有幾道刻痕,是之前戰鬥時留下的。她沒去數,但記得每一刀是怎麽砍上去的。
    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很輕,是巡邏的士兵。那人走到她身後五步就停了,沒說話,也沒靠近。過了幾秒,轉身走了。她知道是誰,沒回頭。
    營地依舊安靜。磨刀的聲音早停了,弓弦也檢查完了。所有人都在等,像她一樣。不同的是,他們還能睡一會兒,能靠在牆邊閉眼。她不能。她是最後那道防線的眼睛。
    她摸了摸腰間的水囊,沒打開。喉嚨幹,但她不想喝。喝水會讓她想上廁所,離開這個位置哪怕一分鍾都不行。她寧願渴著。
    時間一點點過去。天邊仍黑,可風小了。空氣變得厚重,像是壓著什麽東西。她抬頭看了看星位,離天亮還有不到兩個時辰。
    她開始回想今天的部署。西林隘口埋了三排陷坑,上麵蓋草。東坡安排了兩隊弓手,藏在岩縫裏。北望塔加了雙崗,傳令兵隨時待命。藥箱分到各隊,每個小組配一名會包紮的婦女。陷阱區撒了鐵蒺藜,連夜間巡路的小道都改了三次路線。
    她確認過所有安排,一遍,兩遍,三遍。沒人出錯,也沒人質疑。大家都知道要來了,所以做得格外仔細。
    可她還是擔心。
    不是怕計劃漏了什麽,是怕人撐不住。一千多人裏,有三百是新兵,沒真正殺過人。還有些老人和孩子留在後村,萬一前線破了,他們怎麽辦?
    她甩掉這個念頭。不能想退路。一想,心就軟。
    她重新把手放回劍柄。這一次,手指不再發僵。她低頭看了眼左臂,血已經凝了,在袖口結成一塊硬痂。傷口還在疼,但不影響拔劍。
    她忽然想到,如果她死了,誰來接手?李伯年紀大了,張滿隻會打鐵,副將有勇無謀。她沒培養接班人。這不是疏忽,是不敢想那一天。
    但現在,她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她可能活不到戰後。
    她抬起頭,對著黑暗說了一句:“我還在。”
    聲音很輕,像自言自語。不是說給誰聽,是說給自己。確認她還站著,還清醒,還能做出決定。
    她把劍從土裏拔出來,重新佩好。然後解開披風,疊成方塊,放在城磚內側。這樣萬一要動手,不會被纏住腿。
    她站直了身體,雙腳分開與肩同寬,雙手垂在身側,眼睛一直看著北方。
    天快亮了。
    第一縷灰白的光從地平線底下透出來,照在她的臉上。她沒眨眼,也沒動。
    就在這時,北方的黑暗中,傳來一聲短促的號角。
    她立刻抬手,按住了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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