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把石盤交給老鐵匠的第二天清晨，天剛亮透，她已經站在校場邊緣。手裏拿著一卷羊皮紙，上麵畫著幾條交錯的路線和標記點。她沒穿重甲，隻披了件深色外袍，腰間佩劍垂在身側。
    校場上，遊俠和雇傭兵分別列隊站立。雙方距離很遠，中間空出一大片地。遊俠們站姿隨意，有人靠在長弓上，有人低頭檢查靴子。雇傭兵則挺直身體，盾牌立在腳邊，動作整齊劃一。
    艾琳走上前，把羊皮紙遞給傳令兵。那人展開後掛在木架上。圖上是西隘一帶的地形縮略版，標出了三處假想交戰區。
    “今天不練單兵。”她說，“你們一起打一場。”
    沒人說話。遊俠裏有人皺眉，雇傭兵隊長雷恩隻是盯著她。
    “第一組任務：遊俠小隊從東側林道出發，引敵深入。雇傭兵在穀口列陣等待信號。一旦遊俠發出火光標記，立即推進合圍。”她指向圖上的位置，“第二組反過來。第三組臨時調整目標，由我現場下令。”
    隊伍開始移動。遊俠習慣散開前行，幾步就脫離了預定路線。雇傭兵按步距前進，節奏固定。第一次演練剛到交界區，兩隊撞在一起。一名遊俠差點被盾牌撞倒，立刻怒吼出聲。
    “你們走太快！”
    “你們太慢！”
    艾琳吹哨叫停。她走到中間，聲音不高：“敵人不會等你們協調節奏。剛才那次碰撞，戰場上就是死人。”
    她讓兩隊重新來過，這次她親自帶隊走了一遍路線。遊俠負責前探，每三十步留下一個記號；雇傭兵行進時注意觀察記號顏色變化——紅為危險，黃為安全，綠為可通行。
    第二次演練開始。遊俠提前進入林區，放輕腳步，在樹幹上刻下標記。雇傭兵看到綠色刻痕後穩步跟進。接近伏擊點時，一名遊俠突然翻滾臥倒，舉起右手兩指並攏——這是新定的“發現目標”手勢。
    雇傭兵隊長看見了，立刻抬手示意全隊停下。他沒有喊話，而是蹲下身，用盾牌輕輕敲地兩下——回應確認。
    艾琳站在高台看著，沒再幹預。
    中午短暫休整。食物是粗麵包和肉幹，大家坐在一起吃。起初沒人說話，後來有遊俠問雇傭兵怎麽判斷前方有沒有埋伏。對方答：“看草倒的方向，聽鳥飛不飛。”另一個遊俠點頭：“我們也是這麽看的。”
    下午訓練改為突發狀況模擬。艾琳突然吹響警號，同時讓人點燃煙霧彈。灰白濃煙迅速彌漫校場，視線不到五步。
    “現在開始遭遇戰。”她的聲音從煙中傳來，“控製高地，護送傷員撤離，殲滅敵軍主力。行動！”
    混亂立刻出現。遊俠本能想衝出去，卻被迎麵而來的盾陣擋住。有人罵了一句，正要繞行，一名雇傭兵突然側移半步，讓出通道。
    那名遊俠愣了一下，隨即打出一個下壓手勢——意思是“掩護我突進”。雇傭兵隊長立刻舉盾蹲低，身後四人同步形成半圓防禦陣型。
    煙霧中傳來哨音。短促兩聲，停頓，再一聲。這是遊俠之間傳遞方位的方式。雇傭兵聽不懂，但他們注意到聲音響起後，左側有人影閃動。隊長馬上調轉方向，將盾牆轉向那個區域。
    一次配合成功後，更多默契開始浮現。一組人在煙中發現“傷員”，兩名遊俠架起擔架準備撤離，三名雇傭兵自動組成三角陣型護在外圍。另一組原本各自為戰，看到這情景後也學著模仿。
    當最後一支小隊完成任務時，比原定時間快了近一刻鍾。
    艾琳記錄完數據，收起筆。她走下高台，來到隊伍前。
    “最後一次。”她說，“不準說話，不準打旗語。隻能看動作，看眼神，看節奏。”
    士兵們互相看了看。有人臉上露出難色。
    演練開始。雙方再次進入煙區。這一次沒有任何指令發出。遊俠領頭者突然翻身滾地，緊貼地麵滑行一段後靜止不動。
    他身邊的雇傭兵立刻明白——這是伏擊開始的信號。三人同步蹲下，舉盾護住前方，其餘人壓低身體靠近。
    接著，那名遊俠慢慢抬起左手，伸出三根手指，輕輕晃了晃。
    身後傭兵小隊立刻分散，三人向左包抄，三人居中推進，兩人斷後警戒。動作流暢，沒有一人遲疑。
    高台上，艾琳看著他們像呼吸一樣自然地聯動，嘴角微微抬起。
    訓練結束哨聲響起。煙霧漸漸散去。兩支隊伍站在場中，彼此對視片刻。然後，一名遊俠摘下皮手套，朝雇傭兵方向點頭。雷恩沉默幾秒，抬起右拳貼在胸口，隨後帶領手下整齊行禮。
    雇傭兵回禮。
    沒有人說話。但氣氛變了。
    艾琳走下高台，手裏拿著剛寫完的筆記。她在校場盡頭停下，回頭看了一眼。士兵們正在收拾裝備，動作有序。有人幫同伴綁緊護腕，有人遞出水袋。
    她轉身走向指揮帳。途中經過沙盤區，腳步頓了一下。沙盤上插著幾麵小旗，代表昨天西隘的位置還留著焦黑痕跡。
    她伸手摸了摸袖口裏的羊皮紙，裏麵夾著一份新草稿，標題是《協同作戰守則》第一條：動作即語言。
    掀開帳簾前，她最後望了一眼校場。夕陽照在歸隊的背影上，拉得很長。
    一名傳令兵跑過來，手裏拿著剛送到的情報。她接過，正要拆開，遠處校場傳來一聲短促哨音。
    她抬頭。
    兩個遊俠正和一名雇傭兵比劃手勢。一人蹲下拍地兩下，另一人立刻翻身躍起，做出投擲動作。第三人同步舉盾前移。
    他們的練習還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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