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名錄驚魂 禦前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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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觀提供的那本薄薄的名錄,在蕭景玄手中仿佛有千鈞之重。他連夜與幾位絕對心腹幕僚仔細研讀、核對,越看越是心驚。這名錄不僅印證了墨琛之前的許多猜測,更補充了大量細節,將當年科考閱卷、複核、定榜過程中,幾個關鍵人物不同尋常的舉動勾勒得愈發清晰。
    尤其是其中一位名叫孫汝謙的禮部郎中,當年僅是禮部一名主事,卻因其妻族與太原王氏沾親帶故,在科考期間異常活躍,多次出入王崇煥府邸,且在定榜前夜,曾有人見其攜帶一密封匣子進入王崇煥書房,直至深夜方出。秦觀在旁標注:據聞,當年幾名最終被認定“泄題”的考生,其試卷複核環節,皆經此人之手。
    “孫汝謙……”蕭景玄指尖點在這個名字上,眼中寒光凜冽,“此人膽小怕事,並非王崇煥核心黨羽,或可成為突破口。”
    “殿下英明。”顧昀讚同道,“據我們掌握,孫汝謙近年雖因王崇煥提攜升至郎中,但並未進入權力核心,且其子不學無術,屢試不第,已成為他的一塊心病。若以此為契機,或可令其動搖。”
    “不僅如此,”另一位幕僚補充,“李振禦史連日彈劾,已讓王崇煥一黨風聲鶴唳。我們可將孫汝謙的相關疑點,匿名送至李禦史處。以李禦史的性子,必會緊咬不放。雙管齊下,孫汝謙必慌!”
    “好!”蕭景玄決斷道,“就按此計行事。顧昀,你親自去安排,務必讓李禦史‘偶然’得到孫汝謙的線索。同時,讓我們的人盯緊孫汝謙,看他近日與何人接觸,有無異動。”
    他頓了頓,又道:“是時候再去見一見墨琛先生了。有了秦觀這份名錄,我們的籌碼更足,或許可以請他拿出那份關鍵的聯名示警手書原件了。”
    長春宮 · 毒計連環
    賢妃那邊對“相思子”來源的調查,也有了初步結果。容姑姑悄無聲息地回到景陽宮,低聲稟報:
    “娘娘,查到了。上月嶺南節度使馮盎的確進獻了一批貢品,其中有一些南方的奇花異草和藥材,交由內府庫保管。而負責接收、登記這批貢品的,正是內府庫那位曾刁難過沈典製的李公公。此外,馮盎的夫人,上月曾遞牌子入宮,拜訪過……長春宮德妃娘娘。據聞,馮盎夫人離京前,德妃娘娘還賞賜了不少東西。”
    線索清晰地指向了長春宮!德妃通過馮盎夫人獲得了“相思子”,再指使內府庫的李公公在發放物料時做手腳,將沾染了毒物的金線混入司製司領用的材料中,意圖借沈青瀾之手謀害皇後!
    “果然是她!”賢妃撚動佛珠的手指微微用力,指節泛白,“好一招一石二鳥!既除了眼中釘皇後,又能將禍水引向沈青瀾,甚至可能牽連靖王!”
    “娘娘,我們是否現在就將這些線索稟報皇後或皇上?”容姑姑問道。
    賢妃緩緩搖頭,眼中睿智光芒閃爍:“依舊證據不足。馮盎夫人完全可以推說不知‘相思子’毒性,德妃更可矢口否認。貿然揭發,打草驚蛇,她必有後手。”她沉吟片刻,“不過,此事也不能就此作罷。你將我們查到的,關於馮盎夫人與德妃往來,以及李公公經手嶺南貢品之事,想辦法‘不經意’地透露給皇後宮裏的掌事宮女。記住,要做得自然,絕不能讓人聯想到我們景陽宮。”
    “娘娘是想……借皇後之手去查?”
    “不錯。”賢妃淡淡道,“皇後並非蠢人,此前壽宴風波,她已對德妃心生警惕。得了這些線索,她自有她的渠道和手段去查證。我們隻需靜觀其變。至於青瀾那孩子……”她頓了頓,“經此一事,德妃已知她不好對付,且又有哀家暗中回護,短期內應不敢再直接對她下手。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讓你的人還是多看顧著些。”
    “是。”
    司製司 · 暗室驚心
    沈青瀾遵從賢妃指示,深居簡出,但司製司的事務仍需處理。這日,她需去庫房清點一批新入庫的江南織錦。庫房重地,光線昏暗,貨架林立,空氣中彌漫著陳年布料和防蛀藥草的味道。
    她正低頭核對賬冊,忽然聽到身後貨架深處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異響,仿佛是什麽東西被碰倒。她心中一凜,立刻警惕地抬頭望去,隻見幽暗的角落裏,似乎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誰在那裏?”沈青瀾厲聲喝道,同時迅速後退幾步,靠近門口光亮處。
    那身影僵了一下,隨即,一個穿著低等雜役服飾的小太監連滾帶爬地出來,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典製大人饒命!典製大人饒命!奴婢……奴婢是來清掃蛛網的,不小心碰倒了架子……驚擾了大人,罪該萬死!”
    沈青瀾目光銳利地掃過他,見他麵色驚恐,不似作偽,身上也確實帶著掃灑工具。但她心中那絲不安並未散去。這庫房平日雖有雜役清掃,但多是固定時段,此刻並非清掃時間。
    她不動聲色,語氣放緩:“既是無心之失,下次注意便是。起來吧,出去。”
    “謝典製大人!謝典製大人!”那小太監如蒙大赦,連忙爬起來,低頭躬身,快步退出了庫房。
    沈青瀾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微蹙。她走到剛才那身影出現的貨架旁,仔細檢查。貨架上堆放著一些陳年的次等綢緞,並無可疑。但她蹲下身,借著窗外透進的微光,在地上厚厚的灰塵中,發現了一點不同於尋常灰塵的、細微的白色粉末。
    她用指尖沾起一點,湊近鼻尖,無色無味。但這出現的時機和地點,都透著古怪。她不敢大意,用帕子小心將那點粉末包好收起。
    當晚,她便將這可疑的粉末連同日間庫房遇襲之事,再次通過“青鳥”渠道報予賢妃。這深宮之中,危機四伏,她不敢有絲毫懈怠。
    靖王府 · 夜訪墨齋
    夜色深沉,蕭景玄再次輕車簡從,來到了墨琛隱居的小院。
    這一次,孫老頭開門後,直接將他引到了內室。墨琛似乎早已料到他會來,桌上備好了兩杯清茶。
    “殿下深夜到訪,可是有了進展?”墨琛開門見山。
    蕭景玄將秦觀提供的那本名錄取出,推到墨琛麵前:“先生請看此物。”
    墨琛接過,就著燈光細細翻閱,越看越是激動,手指微微顫抖:“好!好!這秦觀,不愧是文淵兄當年看重的人!有此物佐證,當年那些魑魅魍魎的行徑,便清晰了大半!”他看向蕭景玄,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芒,“殿下需要老朽做什麽?”
    “本王需要先生手中那份聯名示警手書的原件。”蕭景玄目光沉靜,“如今時機將至,我們需要最有力的證據,在關鍵時刻,給予對手致命一擊。本王向先生保證,必妥善保管,並在最恰當的時機,讓它重現天日!”
    墨琛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掙紮、回憶,最終化為決然。他起身,走到牆邊一個不起眼的舊書架旁,摸索片刻,竟取下一塊活動的磚石,從裏麵取出一個用油布和蠟封得嚴嚴實實的長條木匣。
    他捧著木匣,如同捧著絕世珍寶,鄭重地交到蕭景玄手中:“殿下,此乃文淵兄與老朽當年聯名所書之原件,上麵還有我二人私印。二十年來,老朽日夜不敢或忘,今日……便將它托付給殿下了!望殿下……莫要辜負我二人當年一番心血,莫要辜負天下寒門學子之期盼!”
    蕭景玄雙手接過木匣,隻覺得重如山嶽。他深深一揖:“先生放心,景玄必不負所托!”
    禦書房 · 暗流湧動
    與此同時,皇宮禦書房內,永和帝正批閱著奏章。李振禦史新一輪的彈劾奏本就放在案頭,這次不僅再次提及趙永案疑點,更隱晦地指向了禮部郎中孫汝謙在當年科考中的一些不尋常舉動,並質疑吏部侍郎周勉頻繁出入翰林院的真實目的。
    永和帝放下朱筆,揉了揉眉心。這些日子,關於科舉舊案的風波愈演愈烈,他並非不知。王崇煥一黨的跋扈,太子的不成器,寒門官員的壓抑,他都看在眼裏。隻是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一直隱忍未發。
    “劉保。”他喚道。
    司禮監掌印太監劉保立刻躬身近前:“奴才在。”
    “朕記得,靖王前幾日獻上的那套佛經,字跡清雋,心性看來是沉靜了不少。”永和帝似是隨意地說道。
    劉保心中一跳,小心翼翼答道:“回陛下,靖王殿下向來醉心詩文,性情淡泊。”
    “淡泊……”永和帝哼了一聲,不置可否,目光卻再次落在那份彈劾奏章上,眼神深邃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