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朔州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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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時三刻,朔州城還在沉睡。
驛館內燈火通明,蕭景玄披甲而坐,麵前攤開朔州城的詳細輿圖。沈青瀾立在身側,手中捧著炭筆,隨時準備標記。玄七、李勇等幾名心腹將領肅立帳中,氣氛凝重如鐵。
“趙府位於城東,占地三十畝,分前中後三進院落。”蕭景玄的手指在輿圖上劃過,“地牢的位置,陳大隻說在後院假山下,具體入口尚不清楚。”
李勇皺眉:“殿下,趙府守衛森嚴,光是明麵上的護衛就有兩百人,還不算暗哨。咱們帶多少人進去?”
“不能多。”蕭景玄搖頭,“人多目標大,容易打草驚蛇。本王隻帶玄七和十名親衛,其餘人由李將軍率領,在趙府外接應。”
“十人?”李勇大驚,“這太冒險了!”
“正因為冒險,趙德昌才想不到。”蕭景玄眼神銳利,“他以為本王初來乍到,不敢輕舉妄動。今夜他宴請突厥使者,注意力都在前院,正是機會。”
沈青瀾忽然開口:“殿下,我也去。”
“不行。”蕭景玄斷然拒絕,“太危險。”
“正因為危險,才需要我。”沈青瀾堅持,“我觀察過趙府的地形,後院有座藏書樓,高三層,可以俯瞰整個院落。我在樓上瞭望,可以為殿下指路。”
蕭景玄看向她,見她眼神堅定,知道攔不住,隻得歎口氣:“好。但你要答應我,一旦有變,立刻撤離,不可逞強。”
“青瀾明白。”
“玄七,”蕭景玄吩咐,“你帶兩個人保護沈姑娘,務必確保她的安全。”
“是!”
寅時末,眾人準備停當。蕭景玄一身黑色勁裝,外罩軟甲,腰佩長劍。沈青瀾也換了深色男裝,長發束起,看起來像個清秀的少年。
“出發。”
十餘人悄無聲息地離開驛館,融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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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府張燈結彩,笙歌不絕。
前院花廳內,趙德昌正宴請突厥使者阿史那摩。桌上擺滿山珍海味,美酒佳肴,舞姬在堂中翩翩起舞,絲竹之聲靡靡。
阿史那摩是個四十多歲的突厥貴族,滿臉絡腮胡,眼神凶狠。他大馬金刀地坐著,懷中摟著個漢人女子,粗魯地灌酒。
“趙都督,”阿史那摩用生硬的漢語說道,“我們可汗說了,隻要你能獻出朔州城,保你榮華富貴,世代封爵。”
趙德昌滿臉堆笑:“那是自然。隻是……靖王來了,恐怕不好辦啊。”
“靖王?”阿史那摩嗤笑,“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帶了三萬兵馬,就想擋住我突厥八萬鐵騎?趙都督,你是不是太高看他了?”
“使者有所不知,”趙德昌壓低聲音,“這個靖王,不簡單。他在朝中頗有勢力,此番來北疆,怕是要查我的賬。”
“那就更該快點動手。”阿史那摩眼中閃過殺機,“趁他立足未穩,你我裏應外合,先拿下朔州城。到時候,他是死是活,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趙德昌心中一動:“使者的意思是……”
“三日後,我軍會在城北二十裏處佯攻。你趁亂打開城門,放我軍入城。”阿史那摩獰笑,“事成之後,朔州城歸我,金銀財寶歸你。至於那個靖王……隨便你怎麽處置。”
兩人舉杯對飲,各自心懷鬼胎。
他們不知道,此刻後院,已經有人潛入。
**
蕭景玄帶人翻牆而入,落地無聲。趙府的後院果然守衛鬆懈,隻有零星幾個護衛在巡邏,大多都喝得醉醺醺的。
按照計劃,沈青瀾帶著玄七和兩名親衛,悄悄登上藏書樓。樓高三層,視野開闊,整個趙府盡收眼底。
“沈姑娘,你看。”玄七指著下方,“假山在那邊。”
沈青瀾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隻見後院東南角有座巨大的假山,怪石嶙峋,周圍種著梅樹。假山旁有兩個護衛把守,但都靠在石頭上打盹。
“地牢入口應該就在假山下。”沈青瀾低聲道,“殿下他們從西側過去,要繞過那片池塘。”
她取出事先準備好的小旗,紅黃兩色,準備用旗語指揮。
樓下,蕭景玄看到藏書樓窗口亮起紅燈——這是安全的信號。他揮手示意,十名親衛如鬼魅般散開,兩人一組,解決沿途的守衛。
動作幹淨利落,不留活口。
很快,眾人來到假山附近。蕭景玄觀察片刻,發現假山底部有個不起眼的石門,半掩在枯藤後。門旁的兩個護衛已經昏死過去,是玄七之前派的人動的手。
“進去。”
石門推開,裏麵是條向下的石階,漆黑一片。蕭景玄點燃火折子,帶頭走下。石階潮濕陰冷,越往下走,腐臭味越重。
走了約莫二十級台階,眼前豁然開朗——是個地下牢房。
牢房裏關著七八個人,個個衣衫襤褸,傷痕累累。最裏麵那間,一個中年男子被鐵鏈鎖在牆上,低垂著頭,看不清麵容。
“陳鐵山?”蕭景玄低聲喚道。
那人猛地抬頭。雖然滿臉血汙,但眼神銳利如刀,正是北疆副都督陳鐵山。
“你是……”
“靖王蕭景玄。”蕭景玄揮劍砍斷鐵鏈,“陳都督,受苦了。”
陳鐵山愣了愣,忽然跪倒:“末將陳鐵山,參見靖王殿下!殿下,趙德昌他要賣國!”
“本王知道。”蕭景玄扶起他,“還能走嗎?”
“能!”陳鐵山咬牙站起來,“殿下,趙德昌今夜宴請突厥使者,就在前院花廳。末將願帶殿下擒賊!”
“好!”蕭景玄眼中寒光一閃,“玄七,帶陳都督出去。其他人,隨我去前院。”
“殿下,”一名親衛擔憂道,“前院守衛眾多,我們隻有十人……”
“夠了。”蕭景玄冷笑,“擒賊先擒王。隻要拿下趙德昌和突厥使者,那些護衛不足為懼。”
眾人正要行動,忽然外頭傳來喧嘩聲。
“有刺客!”
“保護都督!”
蕭景玄臉色一變:“被發現了。快走!”
**
藏書樓上,沈青瀾也發現了異常。前院的護衛突然增多,燈籠火把亮成一片,顯然有人報信。
“不好。”她心中一緊,“殿下被發現了。”
玄七按住劍柄:“沈姑娘,我們下去接應。”
“等等。”沈青瀾攔住他,“現在下去於事無補。你看,那些護衛都往前院去了,後院反而空虛。”
她指著假山方向:“殿下他們應該已經救出陳鐵山了。我們現在要做的,是給他們製造混亂,爭取時間。”
“怎麽製造?”
沈青瀾環顧四周,目光落在藏書樓上:“放火。”
玄七一驚:“放火?”
“對。”沈青瀾冷靜道,“藏書樓起火,必然驚動全府。護衛們要救火,就顧不上追捕殿下。而且火勢一起,城中駐軍也會察覺,趙德昌就不敢太放肆。”
她說著,已經取出火折子,點燃了書架上的書籍。幹燥的書頁遇火即燃,很快濃煙滾滾。
“走!”
四人迅速下樓。剛到樓下,就聽見有人大喊:“藏書樓走水了!快救火!”
整個趙府亂成一團。護衛們提著水桶往藏書樓跑,前院的守衛也被調來一部分。
趁亂,蕭景玄帶人衝出地牢,與沈青瀾等人會合。
“青瀾,是你放的火?”蕭景玄問。
沈青瀾點頭:“殿下,快走。趙德昌已經察覺了。”
話音未落,前方傳來一聲怒吼:“蕭景玄!你好大的膽子!”
趙德昌帶著上百護衛,堵住了去路。他身旁站著突厥使者阿史那摩,兩人都麵色鐵青。
“趙德昌,”蕭景玄長劍出鞘,“私通敵國,軟禁同僚,你可知罪?”
“罪?”趙德昌獰笑,“在這裏,老子就是王法!蕭景玄,你擅闖本都督府邸,刺殺朝廷命官,該當何罪的是你!”
他一揮手:“給我上!死活不論!”
護衛們一擁而上。蕭景玄帶來的都是精銳親衛,雖隻有十餘人,卻個個驍勇,一時竟擋住了上百人的圍攻。
但畢竟寡不敵眾,漸漸落入下風。
“殿下,”陳鐵山忽然道,“末將知道一條密道,可以通到府外。”
“在哪?”
“假山後麵。”陳鐵山指向東南角,“那裏有口枯井,井下是條暗道,直通城西土地廟。”
“好!”蕭景玄當機立斷,“玄七,你帶沈姑娘和陳都督先走。李勇,你帶人斷後。”
“殿下不走,末將也不走!”李勇吼道。
“這是命令!”蕭景玄一劍刺翻一個護衛,“快走!”
沈青瀾抓住他的手臂:“殿下一起走!”
“我不能走。”蕭景玄搖頭,“我一走,趙德昌就知道我們去哪了。你們先走,我自有辦法脫身。”
“可是……”
“沒有可是。”蕭景玄深深看了她一眼,“青瀾,相信我。”
沈青瀾眼眶一熱,咬牙點頭:“殿下保重。”
玄七和李勇護著沈青瀾、陳鐵山,殺出一條血路,往假山方向退去。蕭景玄則帶剩下的親衛,死死擋住追兵。
趙德昌見狀大怒:“放箭!放箭!”
箭如飛蝗,幾名親衛中箭倒地。蕭景玄揮舞長劍,擋開箭矢,但手臂也被劃傷。
“殿下,快走!”一名親衛撲上來,替他擋了一箭,倒地身亡。
蕭景玄眼中含淚,知道不能再耽擱。他虛晃一劍,轉身往假山奔去。
“追!”趙德昌吼道。
蕭景玄跑到假山後,果然看到一口枯井。他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井不深,底下果然有條暗道。他剛進暗道,就聽見上麵傳來腳步聲。
“人呢?”
“跳井了!”
“下去追!”
蕭景玄不敢停留,沿著暗道往前跑。暗道狹窄潮濕,隻能貓著腰前進。身後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
跑出約莫一炷香時間,前方出現亮光。他加快腳步,衝出暗道,發現已經身在城西土地廟。
“殿下!”沈青瀾等人正在廟中等候,見他出來,都鬆了口氣。
“快走,”蕭景玄喘息道,“追兵馬上就到。”
眾人正要離開土地廟,忽然廟外傳來馬蹄聲。數十騎兵將土地廟團團圍住,火把照亮夜空。
“靖王殿下,”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這麽晚了,要去哪兒啊?”
趙德昌騎在馬上,身旁是阿史那摩和上百護衛。他們竟然這麽快就追來了。
蕭景玄心一沉。土地廟四周開闊,無險可守,他們隻有十幾人,還大多帶傷,根本逃不出去。
“趙德昌,”他緩緩走出廟門,“你真要舉兵謀逆?”
“舉兵謀逆?”趙德昌大笑,“殿下說笑了。末將隻是擒拿刺客,保護北疆安寧。至於殿下……擅闖都督府,刺殺朝廷命官,按律當斬!”
他舉起手:“放箭!”
“住手!”
忽然,遠處傳來震天的馬蹄聲。黑暗中,一支騎兵疾馳而來,至少有數百人,打著的旗號是——“陳”!
“是陳鐵山的舊部!”玄七驚喜道。
陳鐵山也認出來了,高聲道:“兄弟們!趙德昌賣國求榮,軟禁本將,還要殺害靖王殿下!隨我殺敵!”
那支騎兵呼嘯而至,與趙德昌的護衛戰在一起。趙德昌沒想到陳鐵山還有舊部在城外,一時措手不及。
“殿下,快上馬!”一名將領牽來戰馬。
蕭景玄翻身上馬,伸手將沈青瀾拉上馬背:“走!”
眾人趁亂衝出包圍,往城外疾馳。趙德昌想追,但被陳鐵山的舊部纏住,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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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時分,眾人逃到朔州城北三十裏的一處山穀。
清點人數,跟出來的隻有八人,其餘親衛都在昨夜戰死。陳鐵山的舊部還剩兩百餘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兵。
“殿下,”陳鐵山單膝跪地,“末將治軍無方,讓殿下涉險,請殿下治罪。”
蕭景玄扶起他:“陳都督何罪之有?若非你及時召集舊部,我們昨夜就死在土地廟了。”
他看向眾人:“諸位,趙德昌賣國求榮,私通突厥,證據確鑿。但他在朔州經營多年,根深蒂固。我們要扳倒他,不能硬拚。”
“殿下有何良策?”陳鐵山問。
蕭景玄沉思片刻,緩緩道:“趙德昌最大的靠山是太子。但如今太子在朝中自顧不暇,未必保得住他。我們要做的,是搜集證據,上書朝廷,同時穩住北疆局勢,不讓突厥趁虛而入。”
“可趙德昌手握兵權,我們如何與他抗衡?”
“兵力不足,可以智取。”蕭景玄眼中閃過精光,“趙德昌不是要獻城給突厥嗎?我們就將計就計。”
他詳細說了計劃,眾人聽罷,紛紛點頭。
“此計雖險,但值得一試。”陳鐵山道,“末將願效犬馬之勞!”
沈青瀾在一旁聽著,心中既敬佩又擔憂。蕭景玄的計劃太大膽,一旦失敗,就是萬劫不複。但眼下,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青瀾,”蕭景玄走到她身邊,“怕嗎?”
沈青瀾搖頭:“有殿下在,不怕。”
蕭景玄握住她的手:“等這件事了,我一定風風光光娶你。”
“青瀾等著。”
晨光熹微,山穀中霧氣繚繞。遠處,朔州城的輪廓若隱若現。
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而他們,已經無路可退。
隻能向前,披荊斬棘,殺出一條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