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深潭有龍

字數:10866   加入書籤

A+A-


    晨霧在山穀間緩慢流淌,像一層乳白色的紗幔,覆蓋著昨夜血戰的疲憊與驚惶。
    沈青瀾坐在一塊青石上,玄七正為她手臂上的擦傷敷藥。傷口不深,隻是被箭矢劃過時留下的血痕,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刺目。
    “沈姑娘忍忍,這金創藥有些刺痛。”玄七低聲道,動作卻格外輕柔。
    “無妨。”沈青瀾搖頭,目光卻始終追隨著不遠處那道身影。
    蕭景玄正與陳鐵山及幾位將領圍坐在臨時搭建的簡易沙盤前。他褪去了外袍,隻著中衣,左肩纏著繃帶,昨夜混戰中那裏中了一箭。此刻他眉頭微蹙,手指在沙盤上劃過,正低聲布置著什麽。
    “殿下肩上的傷……”沈青瀾忍不住開口。
    玄七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輕聲道:“箭入不深,未傷筋骨。但殿下不肯休息,非要連夜議定對策。沈姑娘,您得空勸勸他。”
    沈青瀾苦笑。她如何勸?眼下這局麵,換做是她,也定然無法安睡。
    昨夜逃出朔州城時,他們帶出來的隻有八名親衛、兩百餘陳鐵山舊部,外加她和蕭景玄、陳鐵山三人。而趙德昌坐擁朔州三萬守軍,更與突厥八萬鐵騎暗通款曲。實力懸殊,如同螳臂當車。
    更可怕的是,趙德昌既然敢對皇子下手,便是鐵了心要反。如今他們行蹤暴露,趙德昌必定會傾盡全力追殺,絕不容他們活著離開北疆。
    正思忖間,蕭景玄那邊似乎議定了什麽,幾位將領抱拳領命,各自散去準備。陳鐵山也起身去整頓舊部,隻剩下蕭景玄獨自站在沙盤前,凝神沉思。
    沈青瀾輕輕掙開玄七的手,起身走了過去。
    “殿下。”她輕聲喚道。
    蕭景玄回頭,見是她,眉間的凝重稍稍化開些許:“傷可處理好了?”
    “皮外傷而已。”沈青瀾走到他身邊,看向沙盤。
    沙盤是用山穀中的泥土石塊臨時堆砌的,雖粗糙,卻清晰地勾勒出朔州及周邊地形。朔州城標著黑旗,他們所在的山穀標著紅旗,而北邊則插著幾麵代表突厥的狼頭小旗。
    “殿下有何打算?”沈青瀾問。
    蕭景玄指著沙盤上一處關隘:“這是飛狐陘,朔州通往內地的咽喉要道。趙德昌若要封鎖消息,必會在此設卡。”
    “那我們如何出去?”
    “不走飛狐陘。”蕭景玄的手指移向西北,“從這裏,繞道雲中。”
    沈青瀾細看,眉頭微蹙:“雲中?那是突厥活動頻繁的區域,且要穿越三百裏荒漠。我們糧草不足,傷員又多,走這條路太險。”
    “正因為險,趙德昌才想不到。”蕭景玄的眼神銳利如刀,“而且,我要的不是‘逃出去’。”
    他轉頭看向沈青瀾,目光深沉:“青瀾,趙德昌私通突厥,證據確鑿。但僅憑我們空口白牙,朝廷那些老狐狸未必會信。尤其是太子一黨,必會千方百計為他開脫。”
    沈青瀾心中一動:“殿下要抓現行?”
    “對。”蕭景玄指向沙盤上突厥大營的位置,“阿史那摩昨夜也在趙府,他是突厥可汗的親信。趙德昌與他的交易,必然有書信或信物為憑。若能截獲這些證據,再抓幾個突厥舌頭,鐵證如山,便是太子也保不住他。”
    “可是……”沈青瀾擔憂道,“我們兵力不足,如何截獲證據?又如何抓舌頭?”
    蕭景玄的唇角勾起一絲冷冽的弧度:“誰說我們要硬碰硬?”
    他壓低聲音,將計劃娓娓道來。沈青瀾聽著,眼中漸漸亮起光芒,但隨即又浮現憂色。
    “此計太險。殿下身為皇子,千金之軀,怎能親自為餌?”
    “正因我是皇子,這餌才夠分量。”蕭景玄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趙德昌最怕的,就是我活著回到京城。所以隻要我現身,他必定會調集重兵圍剿。屆時,朔州城防空虛,陳鐵山的舊部便可趁機潛入,盜取證據。”
    “那殿下呢?”沈青瀾反握住他的手,指尖冰涼,“您如何脫身?”
    “我會帶一小隊人馬,在雲中一帶與突厥遊騎周旋。”蕭景玄道,“荒漠地形複雜,易於藏匿。拖上五六日,待陳鐵山得手,我們再轉向東南,從雁門關入關。”
    沈青瀾沉默片刻,忽然道:“我與殿下同去。”
    “不行。”蕭景玄斷然拒絕,“荒漠艱苦,且危險重重。你隨陳鐵山部行動,更安全。”
    “正因危險,我才必須去。”沈青瀾抬眸,目光堅定如鐵,“殿下身邊需要有人出謀劃策,需要有人處理文書,需要有人……提醒您保重。”
    她頓了頓,聲音輕了些:“昨夜殿下讓我先走時,我曾想,若殿下真的……我獨活又有何意?”
    蕭景玄渾身一震。
    晨光穿透薄霧,灑在沈青瀾臉上,照得她眉眼如畫,眸光清澈而決絕。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隱忍謹慎的尚宮局女官,也不是那個需要庇護的罪臣之女。她是沈青瀾,是能與他並肩而立、生死相托的人。
    “青瀾……”蕭景玄喉結滾動,千言萬語哽在喉間。
    最終,他隻是將她擁入懷中,很緊很緊。
    “好。”他在她耳邊低語,“我們一起。”
    **
    一個時辰後,山穀中升起嫋嫋炊煙。
    昨夜苦戰,眾人早已饑腸轆轆。陳鐵山的舊部中有幾個老兵擅長野外生存,獵了幾隻野兔山雞,又采來野菜,熬了幾大鍋湯。
    沈青瀾幫著分發食物。這些士兵大多衣衫襤褸,麵帶饑色,卻紀律嚴明,領了食物便默默蹲到一旁去吃,無人爭搶。
    “他們都是好兵。”陳鐵山走到她身邊,歎道,“當年隨我戍邊,個個都是鐵打的漢子。可惜趙德昌來了之後,排擠舊部,將他們打發到偏遠哨所,糧餉還克扣大半。”
    沈青瀾遞過一碗湯:“陳將軍受苦了。”
    陳鐵山接過,苦笑道:“我個人的榮辱不算什麽。隻是看著北疆防務一日日廢弛,突厥人越來越猖獗,心中實在憋屈。幸而天佑大燕,靖王殿下到了。”
    他壓低聲音:“沈姑娘,昨夜殿下說要將計就計時,末將便知道,大燕有救了。這些年來,朝中皇子們爭權奪利,誰真正關心過邊關將士的死活?唯有靖王殿下,敢在這時候來北疆,還敢與趙德昌硬碰硬。”
    沈青瀾看向不遠處正與將領議事的蕭景玄,輕聲道:“殿下他……確實與旁人不同。”
    “豈止不同。”陳鐵山眼中閃過敬佩,“昨夜那種局麵,換做旁人,要麽倉皇逃命,要麽魯莽硬拚。可殿下卻能冷靜分析,想出這般險中求勝的計策。這份膽識與謀略,非常人所能及。”
    正說著,蕭景玄那邊似乎議定了細節。他招招手,陳鐵山連忙過去。
    沈青瀾也走近幾步,聽他們分派任務。
    “陳將軍,你選五十名精幹舊部,今夜潛入朔州城。”蕭景玄道,“趙德昌的書房在府邸東側,內有密室。他通敵的書信,很可能就藏在其中。”
    “末將領命。”陳鐵山抱拳,“隻是趙府守衛森嚴,如何潛入?”
    蕭景玄看向沈青瀾:“這就要靠青瀾了。”
    沈青瀾微怔,隨即明白過來:“殿下是要我模仿趙德昌的筆跡,偽造調令?”
    “聰明。”蕭景玄讚賞地看她一眼,“趙德昌此刻必定在全城搜捕我們,城防調度頻繁。你偽造一份他的手令,讓陳將軍的人偽裝成換防士兵,混入城中。”
    “我需要趙德昌的字跡樣本。”
    “有。”蕭景玄從懷中取出一份公文,“這是昨日趙德昌送來的朔州防務簡報,上麵有他的親筆批注。”
    沈青瀾接過細看。趙德昌的字跡粗獷豪放,轉折處多有頓筆,風格鮮明。她凝神看了片刻,閉目回想,再睜眼時,已有了把握。
    “給我紙筆,一個時辰便可。”
    玄七很快取來文房四寶。沈青瀾席地而坐,鋪開紙張,提筆蘸墨。起初幾筆還有些生疏,但寫到第五張時,字跡已與趙德昌的批注有九分相似。
    蕭景玄在一旁看著,眼中流露出驚豔。他早知道沈青瀾擅書法,能模仿百家筆跡,但親眼見到這般神乎其技,仍是心中震動。
    “夠了。”沈青瀾擱筆,拿起最後一張吹幹墨跡,“若非極為熟悉之人,應當辨不出真假。”
    陳鐵山接過一看,歎為觀止:“沈姑娘真是神技!有了這個,混入城中易如反掌。”
    “不止如此。”沈青瀾又道,“既然要偽造,不妨多寫幾份。一份調令讓陳將軍的人入城,另一份……可以讓城防出現混亂。”
    她提筆又寫,這次是命令東門守軍抽調一半兵力往西門增援。
    “趙德昌此刻最怕殿下從西邊突圍去雁門關。”沈青瀾分析道,“若接到此令,即便有疑,也寧可信其有。屆時東門空虛,陳將軍的人得手後,也便於撤離。”
    蕭景玄撫掌:“妙計。青瀾,你真是我的諸葛孔明。”
    沈青瀾臉微紅:“殿下過譽了。”
    計議已定,眾人分頭準備。陳鐵山去挑選人手,蕭景玄則召集親衛,布置誘敵任務。
    沈青瀾坐在青石上,看著忙碌的眾人,心中卻隱隱不安。
    計劃看似周詳,但戰場瞬息萬變,誰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更何況,他們要麵對的不僅是趙德昌,還有太子在朝中的勢力。
    “在想什麽?”蕭景玄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
    沈青瀾仰頭看他:“殿下,趙德昌背後是太子。即便我們拿到他通敵的證據,太子也一定會設法阻撓。此次北疆之行,恐怕隻是開端。”
    蕭景玄在她身旁坐下,目光投向遠山:“你說得對。我這位皇兄,為了鞏固儲君之位,這些年沒少做‘大事’。江南鹽稅、漕運貪腐、邊鎮軍餉……哪一樁背後沒有他的影子?趙德昌不過是他眾多棋子中的一枚。”
    他聲音漸冷:“父皇這些年沉迷煉丹求仙,朝政多由太子把持。朝中寒門子弟受排擠,世家大族趁機擴張,地方官吏貪腐成風。再這麽下去,大燕百年基業,恐怕真要毀於一旦。”
    沈青瀾心中震動。她知道朝局腐敗,卻沒想到蕭景玄看得如此透徹,憂思如此之深。
    “所以殿下爭奪皇位,不隻是為複仇,更是為天下蒼生?”她輕聲問。
    蕭景玄沉默良久,才緩緩道:“起初,我隻是想為母妃討個公道。她一生溫婉善良,卻被誣陷與侍衛私通,含冤而逝。那時我十歲,跪在長春宮外三天三夜,求父皇重審此案,卻隻換來一句‘後宮之事,休得再提’。”
    他握緊了拳,手背上青筋隱現:“從那時起我就知道,在這深宮裏,沒有權力,連至親之人都保護不了。我要爭,要爭那至高之位,要讓那些害我母妃的人付出代價。”
    “可是後來,”他轉頭看向沈青瀾,眸光深沉,“當我遊曆民間,看到百姓流離失所,看到貪官橫征暴斂,看到邊關將士食不果腹……我才明白,個人的恩怨,在家國天下麵前,何其渺小。”
    他握住沈青瀾的手:“青瀾,你沈家蒙冤,你入宮為奴,你我所經曆的苦楚,這天下還有千千萬萬的人正在經曆。若我能登上那個位置,我要做的,不僅是為你我討回公道,更要讓這天下,再無冤屈,再無不平。”
    沈青瀾眼眶發熱。
    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蕭景玄內心深處那團火——那不是爭奪權力的欲望之火,而是照亮黑暗的理想之光。
    “殿下,”她反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道,“青瀾願隨殿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蕭景玄笑了,那笑容如破雲而出的陽光,驅散了眉間所有陰霾。
    “我不要你赴湯蹈火。”他輕聲道,“我要你陪我,一起看海晏河清,盛世太平。”
    **
    夜幕降臨,山穀中燃起篝火。
    陳鐵山已挑選好五十名精銳,都是跟隨他多年的老兵,熟悉朔州地形,身手了得。
    沈青瀾將偽造的調令交給他們,又詳細交代了入城後的聯絡方式和撤退路線。
    “沈姑娘放心,末將定不辱命。”陳鐵山鄭重抱拳。
    “陳將軍保重。”沈青瀾還禮,“若事不可為,以保全弟兄們性命為先。證據可以再找,人死了不能複生。”
    陳鐵山深深看她一眼:“姑娘仁心,末將記下了。”
    子時三刻,陳鐵山率部出發,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剩下的百餘人則由一位姓張的校尉統領,負責保護蕭景玄和沈青瀾,明日一早往雲中方向行進。
    篝火旁,蕭景玄正在擦拭長劍。劍身映著火光,泛著冷冽的寒芒。
    “殿下還不休息?”沈青瀾在他身邊坐下。
    “睡不著。”蕭景玄收劍入鞘,“青瀾,你說趙德昌此刻在做什麽?”
    沈青瀾想了想:“必定是暴跳如雷,在全城搜捕。不過他應該想不到,我們會分兵兩路,更想不到有人敢在這時候潛入他的府邸。”
    “但願如此。”蕭景玄望向朔州方向,眸光幽深。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傳來馬蹄聲。
    眾人立刻警覺起來。玄七打了個手勢,親衛們迅速熄滅篝火,隱蔽到岩石樹木後。張校尉也指揮士兵占據有利地形,弓箭上弦。
    馬蹄聲漸近,約莫有二三十騎,打著火把,正朝山穀而來。
    “是趙德昌的人?”沈青瀾壓低聲音。
    蕭景玄凝神細聽片刻,搖頭:“馬蹄聲雜亂,隊形不整,不像正規騎兵。可能是附近的馬賊或潰兵。”
    果然,那隊人馬進入山穀後,並未仔細搜索,而是直奔昨夜他們生火做飯的痕跡處。
    火把照亮了來人的麵容——個個衣衫破爛,麵帶凶相,手中兵器五花八門,確實是馬賊無疑。
    “大哥,這裏有新鮮的馬糞!”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喊道。
    為首的獨眼壯漢下馬查看,獨眼中閃過貪婪的光:“還有這麽多腳印,看來人不少。弟兄們,搜!抓到肥羊,重重有賞!”
    馬賊們四散開來。
    蕭景玄打了個手勢,示意按兵不動。他們人數占優,且占據地利,對付這些烏合之眾不難。但一旦交手,難免會有傷亡,更可能暴露行蹤。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
    一個馬賊不知怎麽摸到了他們藏身的岩石後,正好與一名年輕士兵打了個照麵。那士兵經驗不足,驚慌之下,竟失聲叫了出來。
    “什麽人!”馬賊大喝。
    行蹤暴露,蕭景玄當機立斷:“殺!”
    箭矢破空,衝在前麵的幾個馬賊應聲倒地。親衛和士兵們從隱蔽處殺出,如猛虎下山。
    馬賊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頓時亂作一團。那獨眼壯漢見勢不妙,拔刀大吼:“風緊,扯呼!”
    但想走已經晚了。
    蕭景玄親自帶人截斷退路,不過一盞茶工夫,二十多名馬賊死的死,降的降,隻剩下獨眼壯漢和幾個親信還在負隅頑抗。
    “放下兵器,饒你不死。”蕭景玄持劍而立,冷聲道。
    獨眼壯漢喘著粗氣,獨眼掃視四周,知道今日難逃一劫。但他忽然注意到被眾人護在中央的沈青瀾,眼中凶光一閃,竟不顧一切地朝她衝去!
    “小心!”玄七驚呼。
    蕭景玄身形如電,瞬間擋在沈青瀾身前。長劍迎上馬刀,金鐵交鳴聲中,獨眼壯漢被震得倒退數步。
    但他刀法凶狠,竟不顧自身安危,再次撲上。蕭景玄肩上有傷,動作稍滯,竟被他一刀劃破衣袖。
    “殿下!”沈青瀾心提到嗓子眼。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身影從旁掠出,短刀精準地刺入獨眼壯漢的肋下。壯漢慘叫著倒地,抽搐幾下,便不動了。
    出手的是張校尉。他拔出短刀,在屍體上擦了擦,抱拳道:“末將護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蕭景玄擺手:“張校尉救駕有功,何罪之有。”
    他轉頭看向沈青瀾,見她臉色發白,忙問:“嚇著了?”
    沈青瀾搖頭,目光卻落在他被劃破的衣袖上:“殿下傷到沒有?”
    “皮肉傷,無妨。”蕭景玄看了看傷口,確實不深,“倒是你,以後無論何時,都要待在護衛中間,不可大意。”
    沈青瀾點頭,心中卻後怕不已。方才那一刻,若非蕭景玄擋在她身前,那一刀恐怕已經……
    “殿下不該為我冒險。”她低聲道。
    蕭景玄卻笑了:“我不為你冒險,為誰冒險?”
    他聲音很輕,卻重如千鈞,砸在沈青瀾心上。
    清理戰場時,士兵們從馬賊身上搜出些幹糧銀兩,還找到一封密信。
    信是趙德昌發的懸賞令,上麵寫著:“有發現靖王蹤跡者,賞千金;取其首級者,封萬戶侯。”
    “趙德昌這是鐵了心要殿下的命啊。”張校尉憤憤道。
    蕭景玄看完信,卻笑了:“好事。”
    “好事?”眾人都愣住。
    “他發懸賞令,說明還不知道我們具體位置,隻能廣撒網。”蕭景玄將信收起,“而且,這封信也印證了我們的判斷——他不敢公開舉兵謀逆,隻敢用這種陰私手段。”
    他看向眾人:“所以,我們還有時間。隻要陳將軍那邊得手,趙德昌的死期就到了。”
    眾人精神一振。
    沈青瀾看著蕭景玄在火光中堅毅的側臉,忽然覺得,有他在,再險的局,也總能看見希望。
    這一夜,無人安睡。
    天快亮時,東方的天空泛起魚肚白。沈青瀾靠在一塊岩石上假寐,忽然聽見極輕的撲翅聲。
    她睜開眼,看見一隻灰鴿落在蕭景玄肩頭。
    是信鴿。
    蕭景玄從鴿腿上取下小竹筒,倒出紙條。看完後,他眼中閃過笑意,將紙條遞給沈青瀾。
    紙上隻有八個字:“信已入城,靜候佳音。”
    落款是一個“陳”字。
    沈青瀾長舒一口氣。
    計劃,開始了。
    而他們,也該出發了。
    蕭景玄站起身,望向西北方茫茫的荒漠,目光如炬。
    “傳令,全軍拔營,目標——雲中。”
    晨光破曉,照亮前路。
    荊棘滿途,卻隻能向前。
    因為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