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會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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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將近,宮禁深沉。
    沈青瀾換了一身深色宮裝,悄無聲息地溜出尚宮局後門。今夜月光暗淡,雲層厚重,正是夜行的好時機。她沿著牆根的陰影移動,每一步都踩得極輕,像貓一樣。
    禦花園在宮城西北角,占地廣闊,假山亭台錯落其間。平日裏是妃嬪們遊賞之地,入夜後便少有人至,隻有巡夜的侍衛定時經過。
    沈青瀾熟悉這裏的每一條小徑。為奴這些年,她常被派來打掃,哪處假山有洞,哪條小徑隱蔽,她都了然於胸。
    約定的假山在荷塘東側,是太湖石堆砌而成,中空有洞,可容兩三人藏身。沈青瀾來到假山前,四下張望,確定無人,才彎腰鑽進洞中。
    洞內漆黑一片,隻有從石縫透進的微光。她屏息等待,心跳如鼓。
    不知過了多久,洞口傳來極輕的腳步聲。一個黑影閃身而入,帶著夜露的微涼氣息。
    “青瀾?”
    是蕭景玄的聲音。
    沈青瀾鬆了一口氣:“殿下。”
    蕭景玄取出火折子,用手掌攏著,點亮了隨身帶的小燈籠。昏黃的光暈照亮了狹小的空間,也照亮了彼此的臉。
    不過一日未見,卻仿佛隔了很久。蕭景玄仍穿著白日的親王常服,隻是外罩了一件黑色鬥篷。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顯是未得休息。
    “你怎麽進來的?”沈青瀾壓低聲音問。宮禁森嚴,親王無詔不得夜入內宮,這是大忌。
    “走西華門。”蕭景玄簡短道,“守衛中有我的人。時間不多,長話短說。”
    他從小燈籠底座取出一個小竹筒:“這裏麵是趙德昌通敵證據的副本,還有我明日彈劾他的奏章摘要。你收好,萬一明日朝會有變,這些就是後手。”
    沈青瀾接過竹筒,貼身藏好:“殿下明日有把握嗎?”
    “七分。”蕭景玄神色凝重,“我聯絡了三位禦史,兩位六部侍郎,還有幾位軍中老將,明日會聯名上奏。證據確鑿,趙德昌難逃一死。但太子那邊……”
    他頓了頓:“今日午後,太子去了西苑麵聖,與父皇密談了一個時辰。具體內容不知,但我的人聽到,父皇最後說了一句‘朕知道了,你看著辦吧’。”
    沈青瀾心頭一沉。永和帝這句話,等於是將處置權交給了太子。若太子執意保趙德昌,蕭景玄就算證據在手,也未必能扳倒他。
    “殿下可有對策?”
    “有。”蕭景玄眼中閃過寒光,“我找到了一個人證——趙德昌的原配夫人,李氏。”
    沈青瀾微怔。她記得趙德昌的正室早逝,續弦娶的是太原王氏的旁支女子,怎麽又冒出個原配?
    “趙德昌發跡前,在老家娶過一房妻子,育有一子。”蕭景玄解釋道,“後來他攀上王氏,便休了原配,對外宣稱原配病故。其實李氏帶著兒子隱姓埋名,在鄉下生活。我的人找到了他們。”
    “她能證明什麽?”
    “趙德昌與王氏聯姻,是太子的安排。”蕭景玄冷笑,“當年趙德昌隻是個五品武官,王氏這樣的世家根本看不上他。是太子做媒,許以重利,才促成這門婚事。李氏手裏,有趙德昌親筆寫的休書,上麵提到了太子的許諾。”
    沈青瀾明白了。這不僅是趙德昌通敵的證據,更是太子結黨營私、培植私兵的鐵證。若在朝會上當眾拋出,太子就算想保趙德昌,也需掂量掂量自己的名聲。
    “但李氏母子安全嗎?”沈青瀾擔憂道,“太子若知道他們的存在,必定會滅口。”
    “已經安置妥當了。”蕭景玄道,“明日朝會前,我會派人護送他們到都察院。左都禦史周大人是兩朝元老,為人剛正,定會護他們周全。”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人聲。
    兩人立刻噤聲,吹熄燈籠。蕭景玄將沈青瀾護在身後,手按在劍柄上。
    腳步聲漸近,是巡夜的侍衛。燈籠的光從石縫透進來,映出晃動的影子。
    “頭兒,這假山要不要查?”
    “查什麽查,大半夜的,誰沒事鑽假山?快走,還要巡西六宮呢。”
    腳步聲遠去。
    沈青瀾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抓著蕭景玄的衣袖,手心全是汗。
    “別怕。”蕭景玄輕聲道,“時間差不多了,我該走了。你回尚宮局後,萬事小心。太子妃既然盯上你,就不會善罷甘休。”
    “我明白。”沈青瀾點頭,“殿下,關於科舉案,我發現了一些線索。”
    她將周文昌的事簡單說了。蕭景玄聽完,眉頭緊鎖:“周文昌……我有點印象。此人才能平平,卻升得很快,三年就從七品主事升到五品郎中,確實是太子的手筆。”
    “若真如我所料,周文昌是通過舞弊中舉,那泄題的罪名就是栽贓給我父親的。”沈青瀾聲音發顫,“殿下,我要查清此事。”
    “查,但要謹慎。”蕭景玄握住她的手,“明日朝會後,無論結果如何,我都會開始調查科舉案。你且在宮中搜集證據,不要輕舉妄動。太子妃那邊,能避則避。”
    “嗯。”
    洞外傳來三聲鳥鳴——是玄七發出的信號,表示安全。
    “我走了。”蕭景玄深深看她一眼,“保重。”
    他閃身出洞,消失在夜色中。沈青瀾又在洞裏等了一刻鍾,確定外頭無人,才小心翼翼出來,沿著原路返回。
    回到尚宮局時,已是醜時三刻。萬籟俱寂,隻有蟲鳴聲聲。
    沈青瀾輕手輕腳推開房門,卻猛地頓住——屋裏有光。
    她的書案前坐著一個人,背對著她,正在翻看她抄了一半的《金剛經》。
    是太子妃身邊的張嬤嬤。
    沈青瀾心跳驟停,但麵上強作鎮定:“嬤嬤怎麽來了?可是娘娘有什麽吩咐?”
    張嬤嬤轉過身,五十來歲的年紀,麵容刻板,眼神銳利:“沈姑娘夜半外出,去了哪裏?”
    “奴婢睡不著,去禦花園走了走。”沈青瀾垂首道,“日間抄經抄得頭暈,想透透氣。”
    “透氣?”張嬤嬤冷笑,“深更半夜,一個姑娘家獨自去禦花園透氣?沈姑娘,這話說出去,誰信?”
    沈青瀾不慌不忙:“嬤嬤若不信,可以查問守門的公公。奴婢是從正門出去的,也打了招呼。”
    她確實是從正門出去的,也確實跟守門太監說了句“屋裏悶,出去走走”。這是她多年養成的習慣——無論做什麽,總要留個說得過去的由頭。
    張嬤嬤盯著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沈姑娘真是謹慎。不過老奴勸你一句,這宮裏啊,最要緊的是本分。不該去的地方別去,不該見的人別見,不該問的事別問。這樣才能活得長久。”
    她站起身,走到沈青瀾麵前:“娘娘讓你抄經,是看得起你。你好好抄,三日後交來,娘娘自有賞賜。若有什麽別的念頭……”
    她沒說完,但話裏的威脅意味再明顯不過。
    “奴婢謹記嬤嬤教誨。”沈青瀾福身。
    張嬤嬤點點頭,這才離去。
    沈青瀾關上門,靠在門上,長長吐出一口氣。好險。張嬤嬤顯然是太子妃派來監視她的,幸而她早有準備,否則今夜之事一旦敗露,後果不堪設想。
    她走到書案前,看了看攤開的經文。張嬤嬤翻動過,但應該沒發現什麽。竹筒藏在床板下的暗格裏,暫時安全。
    睡意全無。沈青瀾索性點燈繼續抄經,一邊抄一邊想明日朝會的事。蕭景玄準備了那麽多,明日必是一場腥風血雨。無論結果如何,京中的局勢都將大變。
    而她,必須在這場變局中,找到為沈家翻案的機會。
    **
    寅時五刻,天還未亮,蕭景玄已經梳洗完畢,換上親王朝服。
    玄色錦袍繡四爪金龍,腰束玉帶,頭戴七旒冕冠。鏡中的他眉目冷峻,全然不似平日那個溫潤如玉的靖王。
    “殿下,車馬備好了。”玄七稟報。
    蕭景玄點點頭,最後檢查了一遍袖中的奏章。薄薄幾頁紙,卻重如千鈞。這裏頭不僅寫著趙德昌的罪狀,更關係著北疆數萬將士的生死,關係著大燕邊防的安危。
    “李氏母子到了嗎?”
    “已經到了,安排在都察院後廂。周大人親自接待,派了十名護衛看守。”
    “好。”蕭景玄深吸一口氣,“出發。”
    靖王府的馬車駛向皇宮。街道空蕩,隻有早起的更夫和趕早市的商販。馬車經過之處,百姓紛紛避讓——親王儀仗,非同小可。
    宮門前,已經有不少官員等候。見蕭景玄下車,眾人神色各異。有上前行禮的,有遠遠觀望的,也有竊竊私語的。
    “靖王殿下回來了?”
    “聽說在北疆遭了難,能活著回來真是命大。”
    “今日朝會怕是有好戲看了……”
    蕭景玄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徑直走向文官隊列。按製,親王站位在宗室一列,位於百官之前。他站定後,閉目養神,等待宮門開啟。
    辰時正,鍾鼓齊鳴,宮門緩緩打開。
    百官魚貫而入,穿過長長的宮道,來到太極殿前。漢白玉台階高聳,殿宇巍峨,象征著皇權的至高無上。
    蕭景玄拾級而上,心中平靜無波。這條路,他走過無數次,但今日不同。今日他要做的,不隻是彈劾一個邊將,更是向那個高高在上的儲君,發出第一次正式挑戰。
    殿內,永和帝已經端坐龍椅。年過五旬的皇帝麵色有些蒼白,眼袋深重,顯是長期服用丹藥所致。但他身著十二章紋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威儀仍在。
    太子蕭景桓立於禦階之下,一身明黃儲君服製,氣度雍容。見蕭景玄進殿,他眼中閃過一絲陰鷙,隨即恢複如常。
    “兒臣參見父皇。”蕭景玄行大禮。
    “平身。”永和帝聲音有些沙啞,“老七回來了?北疆之行可還順利?”
    “回父皇,兒臣幸不辱命,已查明朔州都督趙德昌通敵賣國之罪,特來稟報。”
    此言一出,滿殿嘩然。
    太子臉色微變,上前一步:“七弟此言差矣。趙都督鎮守北疆多年,勞苦功高,怎會通敵?可是有什麽誤會?”
    “是不是誤會,一看便知。”蕭景玄從袖中取出奏章,“這是趙德昌與突厥可汗往來的書信抄本,還有他這些年來向突厥輸送物資的清單。鐵證如山,請父皇禦覽。”
    太監將奏章呈上。永和帝翻看片刻,眉頭越皺越緊:“趙德昌當真如此大膽?”
    “兒臣還有人證。”蕭景玄道,“趙德昌的原配夫人李氏,如今就在都察院。她可證明,趙德昌與太原王氏聯姻,是受人指使,意在掌控北疆兵權。”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太子:“而指使之人,正是當朝儲君。”
    “放肆!”太子厲喝,“蕭景玄,你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一查便知。”蕭景玄毫不退讓,“李氏手中,有趙德昌親筆休書,上麵白紙黑字寫著‘蒙太子殿下恩典,許以王氏姻親,前程似錦’。父皇若不信,可傳李氏上殿對質。”
    永和帝沉默良久,緩緩道:“傳李氏。”
    太子臉色煞白,急道:“父皇,此等民婦,怎可擅入朝堂?七弟定是找人假冒,意圖構陷兒臣!”
    “是真是假,一見便知。”蕭景玄冷冷道。
    殿內氣氛凝重如鐵。百官屏息,無人敢言。誰都看得出,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靖王押上了全部籌碼,太子也退無可退。
    約莫一炷香時間,李氏被帶上殿來。是個四十來歲的婦人,衣著樸素,麵容憔悴,但眼神清明。她跪倒在地,聲音顫抖卻清晰:“民婦李氏,叩見皇上。”
    “你就是趙德昌的原配?”永和帝問。
    “是。民婦十八歲嫁與趙德昌,育有一子。永和十年,趙德昌結識了太子殿下的門客,說太子要重用他,但需與太原王氏聯姻。趙德昌便寫了休書,將民婦母子趕出家門。”
    她從懷中取出一封泛黃的信:“這是休書原件,請皇上過目。”
    太監接過,呈給永和帝。永和帝看完,臉色陰沉如水。
    太子還要爭辯,永和帝卻抬手製止:“夠了。”
    他看向蕭景玄:“老七,依你之見,此事該如何處置?”
    “趙德昌通敵賣國,按律當斬。”蕭景玄朗聲道,“其黨羽應一並清查,北疆軍務需重整。至於太子殿下……”
    他頓了頓:“兒臣不敢妄議儲君,但結黨營私、縱容邊將,確有不妥。請父皇聖裁。”
    這話說得巧妙。不明說太子有罪,卻字字指向太子。永和帝若處置趙德昌,就等於默認太子有失察之責;若不處置,又如何服眾?
    永和帝沉吟良久,終於開口:“趙德昌革職查辦,押解回京,交由三司會審。北疆軍務,暫由副都督陳鐵山代理。”
    他看向太子:“至於太子……閉門思過一月,反省己過。”
    這個處置,說重不重,說輕不輕。趙德昌是倒了,但太子隻是閉門思過,顯然永和帝還是想保這個儲君。
    蕭景玄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露聲色:“父皇聖明。”
    退朝時,百官神色各異。有人上前向蕭景玄道賀,有人遠遠避開,更多的人則是觀望。
    太子經過蕭景玄身邊時,腳步一頓,壓低聲音道:“七弟好手段。但來日方長,咱們走著瞧。”
    “皇兄慢走。”蕭景玄神色平靜。
    走出太極殿,陽光刺眼。蕭景玄抬頭望天,長舒一口氣。
    這一局,他贏了第一步。但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
    消息傳到尚宮局時,已是午後。
    沈青瀾正在抄經,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來,滿臉興奮:“沈姑姑,出大事了!靖王殿下今日在朝會上彈劾趙都督,皇上震怒,把趙都督革職查辦了!”
    “當真?”沈青瀾筆下一頓。
    “千真萬確!太子殿下也被罰閉門思過一個月呢!”小太監壓低聲音,“現在宮裏都傳遍了,說靖王殿下這次立了大功,皇上說不定要重賞。”
    沈青瀾心中一塊大石落地。蕭景玄成功了。雖然太子隻是輕罰,但趙德昌倒台,北疆兵權重歸陳鐵山,這已是巨大的勝利。
    “謝謝你告訴我。”她塞給小太監幾個銅錢。
    小太監歡天喜地地走了。
    沈青瀾繼續抄經,但心思已不在經書上。蕭景玄贏了這一局,接下來就該著手調查科舉案了。她得盡快整理出線索,尤其是周文昌的相關資料。
    正思忖間,李尚宮派人來喚。
    來到正廳,李尚宮神色複雜地看著她:“沈青瀾,靖王殿下派人傳話,說要借調你去靖王府整理文書,為期三日。你收拾一下,即刻過去。”
    沈青瀾一愣。蕭景玄這個時候調她出宮?是為了保護她,還是另有安排?
    “尚宮,奴婢還要為太子妃抄經……”
    “太子妃那邊,本宮去說。”李尚宮擺手,“靖王殿下剛立大功,他的麵子不能不給。你快去準備,馬車已經在宮門外等著了。”
    “是。”
    沈青瀾回到房中,簡單收拾了幾件衣物和隨身物品,又將藏著的竹筒小心取出,貼身放好。走出尚宮局時,她回頭看了一眼這座困了她多年的宮院。
    三日。也許這三天,會是命運的轉折。
    宮門外,靖王府的馬車果然在等候。車夫是個麵容普通的中年漢子,見了她隻點點頭,並不多話。
    馬車駛離宮門,穿過繁華街市,最終停在靖王府側門。玄七已在那裏等候。
    “沈姑娘,請隨我來。”
    玄七領著她穿過回廊,來到一處僻靜院落。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整潔,院中植著幾株翠竹,清雅宜人。
    “殿下在書房等你。”玄七推開正房門。
    書房內,蕭景玄正在看一封密信。見她進來,他放下信,露出笑容:“來了。”
    “殿下為何突然調我出宮?”沈青瀾直接問。
    “兩個原因。”蕭景玄起身,“第一,太子閉門思過,太子妃必會遷怒於你。你在宮中不安全。第二,科舉案的調查需要你協助。”
    他走到書案前,攤開一卷名冊:“這是我讓人查到的,永和十五年春闈所有考官、考生的資料。你看看,能不能找出破綻。”
    沈青瀾接過名冊,仔細翻閱。這些資料比宮中的檔案詳細得多,不僅有姓名籍貫,還有出身背景、師承關係、仕途升遷。
    她很快找到了周文昌的記錄:永和十五年二甲第十八名進士,出身寒門,師從……太子少傅王懷遠?
    “王懷遠是太子妃的叔父。”蕭景玄在她身後道,“周文昌若真是他的學生,那與太子妃的關係就更近了。”
    沈青瀾繼續往下看。周文昌中舉後,先在翰林院任編修,三年後調任工部主事,又三年升郎中。升遷速度確實異於常人。
    “這裏有問題。”她指著一段記錄,“周文昌在翰林院時,曾參與編修《永和會典》。按慣例,編修這類大典需要精通文史,但周文昌的科舉答卷我看過,文采平平,絕無此能。”
    “你的意思是?”
    “他的答卷可能不是自己寫的。”沈青瀾眼中閃過光芒,“殿下,我需要看永和十五年所有進士的答卷原件。尤其是周文昌的。”
    蕭景玄沉吟片刻:“答卷原件存在禮部檔案庫,一般人調不出來。但……我有辦法。”
    他走到書架前,按動機關,書架緩緩移開,露出後麵的暗室:“跟我來。”
    暗室不大,四壁都是書架,上麵擺滿了卷宗。蕭景玄取下一卷:“這是我這些年來搜集的朝中官員檔案。雖然沒有答卷原件,但有當時閱卷官的筆記。”
    他翻到其中一頁:“這是當年的閱卷官之一,禮部侍郎劉文正的私記。裏麵提到,有一份答卷字跡工整,但文風前後不一,疑似有人代筆。他本想深究,卻被主考官壓下了。”
    “主考官是張文遠?”
    “對。”蕭景玄點頭,“而張文遠,是王懷遠的同年,兩人私交甚篤。”
    線索漸漸連成一線。沈青瀾心跳加快:“所以,很可能是王懷遠為了提拔自己的學生周文昌,請張文遠在科舉中做手腳。事發後,需要找人頂罪,而我父親當時是副主考,又剛正不阿,不願同流合汙,就成了最好的替罪羊。”
    “這是最合理的推測。”蕭景玄道,“但要證明,還需要更多證據。尤其是那份代筆的答卷原件,若能找到,便是鐵證。”
    “答卷原件在禮部……”沈青瀾忽然想到什麽,“殿下,三日後是皇後壽辰,禮部要籌備慶典,檔案庫的守衛可能會鬆懈。”
    蕭景玄眼睛一亮:“你是說,趁那時潛入?”
    “我可以去。”沈青瀾堅定道,“我熟悉文書歸檔的規矩,知道答卷存放的位置。而且我是尚宮局女官,就算被人發現,也能以‘核對舊檔’為由搪塞。”
    “太危險了。”蕭景玄搖頭,“禮部守衛森嚴,萬一……”
    “沒有萬一。”沈青瀾打斷他,“殿下,這是我沈家的冤案,我比任何人都想查清真相。請殿下給我這個機會。”
    她目光灼灼,不容拒絕。
    蕭景玄看著她,良久,終於點頭:“好。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切以安全為重。若事不可為,立刻撤退,我們從長計議。”
    “我答應。”
    兩人又商議了細節,直到夜幕降臨。
    用過晚膳,沈青瀾回到安排的廂房休息。躺在床上,她輾轉難眠。三日後的行動,關乎沈家清白,隻能成功,不能失敗。
    窗外月光如水,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她想起父親教她寫字時的情景,想起母親溫柔的微笑,想起弟弟稚嫩的臉龐……那些曾經幸福的日子,都被一場冤案碾得粉碎。
    這一次,她一定要討回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