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探獲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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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王府,亥時三刻。
    書房內隻點了一盞燈,蕭景玄坐在案前,麵前攤著京城布防圖。他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移動,從皇城到九門,從宮禁到街巷,每一條線都關乎生死。
    沈青瀾推門進來,手中端著剛煮好的安神茶。她換了身素色常服,長發鬆鬆綰起,燭光下眉眼溫柔,卻掩不住眸底深處的憂慮。
    “殿下,”她將茶盞輕放在案角,“還在想夜探之事?”
    蕭景玄抬眼,握住她的手拉到身邊坐下:“青瀾,我改主意了。你不必去泰王府,我另派玄七帶人前往。”
    沈青瀾一怔:“為何?臣妾已準備妥當,易容之物、夜行衣、暗器、迷藥,一應俱全。泰王府的地形圖臣妾也背熟了,從後園竹林潛入,經荷塘假山繞至洗墨軒,往返不過半個時辰——”
    “正因為你準備得太周全,我才更不能讓你去。”蕭景玄打斷她,聲音低沉,“你可知此去凶險?泰王府今夜宴客,看似守衛鬆懈,實則是外鬆內緊。我收到密報,宴席上有突厥使團的人,泰王敢在這種時候讓他們登門,定是已將府邸守得鐵桶一般。”
    沈青瀾沉默片刻,輕聲道:“臣妾知道危險。但太子妃的話若是真的,科舉案的證據就在書房中。殿下,那可能是為家父昭雪的唯一機會。”
    “沈大人的冤屈一定要申,但不是用你的命去換。”蕭景玄的手收緊,“青瀾,這八年來,我布下的暗樁不止宮中一處。泰王府裏,也有我們的人。”
    沈青瀾眼睛一亮:“殿下是說……”
    “洗墨軒的灑掃仆役中,有個叫福順的老仆,三年前因兒子重病,我讓玄七暗中送過銀兩和藥材。”蕭景玄低聲道,“他已答應相助,今夜子時,會在書房窗下第三塊青磚下埋一份東西。”
    “什麽東西?”
    “他沒說,隻說與永和十二年春闈有關。”蕭景玄目光深沉,“無論是什麽,都比讓你親身涉險強。”
    沈青瀾心中湧起暖意,卻又搖頭:“殿下,人心難測。那福順若臨時反悔,或是被泰王察覺,這條線就斷了。況且,埋在窗下的東西,能有多少分量?若隻是些邊角料,不足以扳倒泰王和王氏。”
    她反握住蕭景玄的手,目光堅定:“殿下,讓臣妾去吧。臣妾在宮中八年,曆經多少險境,不都化險為夷了?此次有玄七在外接應,有殿下坐鎮指揮,定能全身而退。”
    蕭景玄看著她,燭火在她眼中跳躍,那是孤注一擲的光芒。他太了解這種眼神——當年母妃蒙冤時,他也是這樣看著鏡中的自己。
    “好,”他終於鬆口,“但你需答應我三件事。”
    “殿下請講。”
    “第一,子時之前必須回來,無論是否得手。第二,若遇險情,立刻發信號,玄七會帶人強攻接應。第三……”他頓了頓,聲音微啞,“若事不可為,保命第一。證據可以再找,人若沒了,就什麽都沒了。”
    沈青瀾重重點頭:“臣妾都答應。”
    **
    子時將至,泰王府後巷。
    沈青瀾一身黑色夜行衣,臉上塗了特製的易容膏,膚色暗沉,眉眼平淡,混入人群絕不會被多看一眼。玄七跟在她身後,同樣黑衣蒙麵,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姑娘,”玄七壓低聲音,“探子回報,宴席剛散,突厥使團的人已離開。泰王親自送到府門,現下正在回書房的路上。”
    沈青瀾點頭,仰頭看向丈餘高的府牆。牆頭有琉璃瓦,覆著薄雪,滑不留手。她退後兩步,從腰間解下飛爪,手腕一抖,鐵爪扣住牆頭,試了試力道,便如靈貓般攀援而上。
    玄七緊隨其後。
    牆內是一片竹林,積雪壓彎了竹梢,在夜色中影影綽綽。兩人落地無聲,按事先記熟的地圖,穿林而過。
    竹林的另一端是荷塘,此時隻剩枯荷殘葉,在月光下如鬼影般立著。荷塘上有九曲橋,橋頭有兩名護衛值守。
    沈青瀾打了個手勢,與玄七分頭繞行。她沿著塘邊假山陰影移動,腳步輕盈如貓。經過一叢枯敗的芭蕉時,忽然聽見細微的說話聲。
    她立刻伏低身形,隱在芭蕉葉後。
    “……王爺吩咐了,今夜府中加強戒備,尤其是書房附近。”是一個護衛的聲音。
    另一人嘟囔:“突厥人不是走了嗎?還這麽緊張作甚?”
    “你懂什麽?宴席上那位阿史那大人,可是突厥可汗的智囊。他與王爺談了整整一個時辰,說的都是大事。這時候若出岔子,咱們的腦袋都不夠砍。”
    腳步聲漸遠。
    沈青瀾等他們走遠,才繼續前進。繞過荷塘,穿過一片梅林,洗墨軒的輪廓終於出現在眼前。
    那是座臨水而建的兩層小樓,此刻二樓亮著燈,窗上映出一個人影——正是泰王。
    玄七從另一側潛來,低聲道:“福順已得手,東西埋在窗下第三塊青磚下。但他說……書房裏還有更重要的,在書架後暗格中。”
    沈青瀾心中一緊。暗格?看來福順知道的比他們預想的要多。
    “我去取窗下的東西,你去暗格。”玄七道,“若泰王離開書房,我們按計劃行事。”
    “不,”沈青瀾搖頭,“暗格我來取。你輕功更好,若有事,帶東西先走。”
    玄七還要再說,沈青瀾已閃身而出。她貼著牆根移動到窗下,手指摸索著青磚縫隙,很快找到鬆動的那一塊。輕輕撬開,底下果然有個油紙包。
    她剛將油紙包收入懷中,二樓忽然傳來推窗聲。
    沈青瀾立刻縮身躲到廊柱後。
    泰王站在窗前,手中拿著酒杯,對著月光喃喃自語:“三日後……大局定矣。”
    他站了片刻,關窗回屋。燭光搖曳片刻,忽然熄滅了。
    沈青瀾與玄七對視一眼——泰王要離開書房了。
    果然,片刻後書房門開,泰王披著大氅走出來,身後跟著兩名親隨。三人沿著回廊往正院方向去了。
    時機到了。
    沈青瀾推開未鎖的窗戶,翻身而入。書房內還殘留著酒氣和熏香的味道,她不敢點燈,取出夜明珠用黑布裹住,隻透出微弱熒光。
    按照福順的描述,書架後的暗格在《資治通鑒》第三排右側。她快速找到位置,手指沿著書架邊緣摸索,觸到一處微凸。用力一按,書架悄無聲息地向一側滑開,露出牆上的暗格。
    暗格內放著幾樣東西:一本賬簿、幾封信、還有一枚印章。
    沈青瀾快速翻閱,心跳越來越快。賬簿記錄的是永和十二年春闈前後,王崇明與各方的銀錢往來,其中一筆五千兩的支出,標注著“沈文淵拒賄,需另尋他法”。信是泰王與王崇明的通信,詳細寫了如何設計陷害沈文淵的全過程。印章……竟是禮部用來密封考題的官印!
    這些是鐵證!
    她將東西全部包好,正要離開,忽然聽見外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書房有人!”是護衛的呼喝聲。
    沈青瀾心頭一凜——被發現了!她立刻吹熄夜明珠,閃身到門後。幾乎是同時,書房門被撞開,數名護衛持刀衝入。
    “搜!”
    火把的光照亮書房。沈青瀾屏住呼吸,手按在腰間軟劍上。護衛們開始翻查,眼看就要搜到門後——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貓叫,緊接著是瓦片碎裂的聲音。
    “在那邊!”護衛們被吸引,紛紛衝向窗口。
    沈青瀾趁機從門後閃出,身形如燕般掠向另一側的窗戶。剛推開窗,卻見院中已站滿了護衛,火把通明。
    被包圍了。
    她握緊劍柄,正要強行突圍,忽然聽見牆頭傳來一聲呼哨。緊接著,數個黑衣人從牆外翻入,與護衛戰在一處。
    是玄七帶人接應!
    混亂中,玄七衝到沈青瀾身邊,急聲道:“姑娘,走!”
    兩人且戰且退,退到荷塘邊。身後追兵已至,前無去路。沈青瀾一咬牙,縱身跳入冰冷的塘水中。玄七緊隨其後。
    塘水刺骨,枯荷的莖稈纏繞著肢體。沈青瀾屏住呼吸,向對岸潛遊。身後傳來落水聲和呼喊聲,追兵也下水了。
    她遊到對岸,剛爬上岸,一隻手忽然伸過來將她拉起。抬眼一看,竟是蕭景玄!
    “殿下?”她驚愕。
    蕭景玄不答,拉著她閃入假山後的暗門。玄七也跟了進來,反手關上暗門。
    外頭的喧嘩聲漸漸遠去。
    暗門內是條狹窄的密道,隻容一人通過。蕭景玄在前引路,沈青瀾和玄七緊隨其後。走了約一炷香時間,前方出現光亮——出口竟在靖王府的後花園!
    從泰王府到靖王府,地下竟有密道相連!
    三人從假山洞口鑽出,紅袖已帶著幹淨衣物和薑茶等候。見他們無恙,紅袖長舒一口氣:“殿下,姑娘,快換身衣服,別著涼了。”
    蕭景玄卻顧不上自己,先接過沈青瀾懷中的油紙包:“可受傷了?”
    “沒有。”沈青瀾搖頭,急聲道,“殿下,東西都在這裏。賬簿、信件、還有禮部的官印——這些足以證明家父是清白的!”
    蕭景玄打開油紙包,就著燈籠的光細看。越看,臉色越沉。
    “好一個泰王,好一個王崇明。”他聲音冰冷,“為了壟斷科舉,竟能設計如此毒計。”
    沈青瀾眼圈微紅,八年冤屈,終於見到曙光。
    “青瀾,”蕭景玄握住她的手,“這些證據我會妥善保管。待時機成熟,定還沈大人一個清白。”
    “謝殿下。”
    “不過眼下,”他話鋒一轉,“我們還有更大的麻煩。”
    玄七上前:“殿下,泰王府今夜動靜不小,明日定會全城搜查。我們雖從密道脫身,但難保不會留下痕跡。”
    “那就讓他們搜。”蕭景玄冷笑,“傳令下去,明日一早,以新政司名義徹查京城所有違建密道。尤其是泰王府周邊,一寸一寸地查。”
    沈青瀾明白他的用意——以攻為守,反將一軍。
    “另外,”蕭景玄看向她,“你今夜受了驚嚇,好生歇息。明日不必上朝,我替你告假。”
    “臣妾無礙——”
    “聽話。”蕭景玄難得強硬,“接下來的三日,會有一場硬仗。你要養精蓄銳,到時候,我需要你在我身邊。”
    沈青瀾心中一暖,點頭應下。
    窗外,夜色深沉。京城看似平靜,但暗流已至臨界。
    三日後,突厥使團離京,泰王必會發難。
    而他們手中的證據,將成為逆轉乾坤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