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春江花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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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語這番坦誠而謙遜的話,讓原本爭論的幾位老樂師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緒。
    一絲無奈,一絲寬容,還有一絲被年輕人的熱情所觸動的好奇。
    周老最終長長地籲了一口氣,重新拿起他的小茶壺,抿了一口,臉上露出一絲帶著點寵溺和縱容的笑容。
    “罷了罷了。年輕人,有想法總是好的。
    我們這些老家夥,守著這些東西一輩子了,能看到有人願意用新的眼光來折騰它們,哪怕是瞎折騰,也挺有意思。
    行,斯語小友,你需要我們這把老骨頭怎麽配合,到時候盡管說。
    反正啊,這排練廳你隨時來,我們這幫老夥計,還有這些樂器,都在這兒。”
    李老師和陳老師也紛紛點頭。
    “對對,試試就試試,大不了就是不成嘛。”
    “我們也想聽聽,你說的那個‘立體音響空間’,用咱們的家夥什兒弄出來,到底是個啥動靜。”
    他們的態度很明確:支持嚐試,但對結果不抱太大希望。
    在他們看來,斯語這個“新交響”的構想,更像是才華橫溢的年輕人一次天馬行空的浪漫想象。
    理想很豐滿,但現實很骨感。
    民族音樂千百年來形成的傳統和特性,豈是那麽容易就能被融入一個完全外來的框架裏的?
    他們願意提供幫助,更多的是出於對晚輩的愛護和鼓勵,以及內心深處那一絲連自己都不太願意承認的、微弱的好奇火苗。
    萬一呢?萬一這個總能創造奇跡的年輕人,真的能點石成金呢?
    斯語看著幾位老師傅眼中那份混合著質疑、寬容與一絲微弱期待的神情,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他深知前路艱難,但他更知道,他已經成功地邁出了第一步——
    獲得了這些傳統守護者的理解與有限度的支持。
    這就足夠了。
    剩下的,就需要他用未來的作品,去一點點證明,去征服所有的懷疑。
    他站起身,鄭重地向幾位老樂師鞠了一躬,“謝謝各位老師!”
    窗外寒風依舊,排練廳內卻仿佛因為這一個大膽的構想和這份跨越代際的理解,而變得更加溫暖起來。
    得到了民族樂團幾位老樂師“試試看”的首肯後,斯語並未急於立刻動筆。
    他深知,將腦海中地球成熟的民族管弦樂作品“移植”過來,其挑戰不亞於創作《第四十號交響曲》。
    甚至更為複雜,因為它涉及到對藍星大秦現有民族樂器性能、樂團編製以及演奏家習慣的深度磨合。
    他需要選擇一首既能充分展現“新交響”理念,又相對貼近傳統審美、易於被樂師和聽眾初步接受的作品。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首千古傳誦、描繪江南月夜靜謐美景的古曲——《春江花月夜》上。
    這首曲子本身意境幽遠寧靜,旋律優美流暢,在大秦擁有極高的認知度。
    以此為基礎進行交響化的改編,如同在一幅熟悉的古典水墨畫上,施以更豐富的色彩和更具層次的渲染,既保留了傳統的“魂”,又賦予了其新的“形”,是一個絕佳的起點。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斯語往民族樂團跑得更勤了。
    他不再僅僅是旁觀和提問,而是開始有針對性地與不同聲部的樂師進行深入交流。
    他找到負責彈撥聲部的周老和其他老師,反複探討琵琶、古箏、揚琴、阮等在表現水波蕩漾、月色空蒙意境時的不同音色特點和組合可能性。
    “周老,您看這裏,如果琵琶用輕柔的輪指模擬水波瀲灩,同時古箏在低音區用緩慢的刮奏鋪底。
    營造空闊的江麵感,揚琴再用清脆的音色點綴其間,模仿月光灑下的碎影,這樣的音響層次您覺得可行嗎?”
    斯語拿著初步構思的片段,虛心求教。
    周老眯著眼,手指在膝蓋上虛按著,仿佛在無聲地演奏,沉吟道:“想法是好的,意境也抓得準。
    不過,琵琶輪指太密,容易搶了古箏的韻味,力度和速度要控製得極其精妙才行。
    揚琴的點綴嘛……音色是亮,但位置要放對,不能亂,得像撒珍珠一樣,疏密有致。”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旁邊的琵琶,親自示範了幾種不同力度和速度的輪指,讓斯語直觀感受其中的細微差別。
    斯語認真記下,又去找李老師探討二胡聲部。
    原曲旋律線條主要由弦樂承擔,斯語希望在保留主旋律骨幹的基礎上,豐富內聲部的和聲支撐,並嚐試加入一些複調性的呼應。
    “李老師,主旋律依舊由二胡領奏,但中胡和革胡是否可以提供更流動、更豐滿的低音線條和和聲背景?
    甚至在高潮部分,是否可以嚐試一個簡短的四部弦樂複調段落,雖然樂器不同,但營造一種聲部交織、此起彼伏的湧動感?”
    李老師皺著眉頭,試著用二胡拉奏斯語寫下的一條內聲部旋律,又讓旁邊休息的中胡、革胡樂師一起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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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有些磕絆,音色融合度也需要調整,但反複試驗了幾次後,一種不同於傳統齊奏的、更具立體感的弦樂效果開始顯現出來。
    “嗯……這麽弄,是厚實了不少,有點意思。”
    李老師雖然覺得有點“折騰”,但也承認效果新穎,“就是配合起來要求更高了,這幫小子們得多練練。”
    吹管和打擊聲部也不例外。
    斯語與陳老師研究如何用笛簫的不同音區表現月夜的靜謐與微風,如何用笙的和聲豐富中聲部的厚度。
    甚至在描繪“江流宛轉繞芳甸”的靈動處,嚐試加入了少量梆子、碰鈴等色彩性打擊樂,增強節奏感和畫麵感。
    每一個細節,每一種音色的組合,斯語都與樂師們反複推敲、試奏、調整。
    這個過程緩慢而瑣碎,充滿了嚐試與失敗。
    有時一個看似美妙的構思,在實際演奏中卻因為樂器律製差異或音色衝突而顯得怪異。
    有時樂師們習慣了傳統的演奏方式,對斯語要求的某些新的力度變化或節奏處理感到不適應。
    但斯語始終保持著極大的耐心和謙遜的學習態度,而樂師們也被他的認真和偶爾展現出的、令人驚喜的音響效果所打動,逐漸從“陪著胡鬧”的心態,轉變為更加投入地參與這場前所未有的“實驗”。
    當斯語將初步改編完成的《春江花月夜》民族管弦樂總譜僅僅是幾個核心段落的小樣)放在排練廳的譜架上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樂譜看起來比傳統的工尺譜或簡譜複雜得多,多了許多他們以前不太在意的力度記號、速度變化標記和各聲部交錯進行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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