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弑母叛鎮,三百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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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猛快速說著,眼神警惕地掃視著身後追兵逼近的方向。
“老子知道你被冤,更知道那毒婦不會放過你!昨天就悄悄聯絡了!本來想劫法場,沒想到那毒婦提前動手!他們現在就在前麵林子邊的破廟裏,聚了……聚了小三百號人!都是信你、服你的老兄弟!”
三百?
李燁心頭猛地一震,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湧了上來。
在這牆倒眾人推的時刻,竟還有三百兄弟肯為他鋌而走險!
“但……周彪那狗賊!”
趙猛包紮的手猛地一頓,臉上肌肉扭曲,帶著刻骨的恨意。
“他帶著‘銀槍效節都’!就在後麵!咬得死緊!還他娘的發下話來,說你……說你‘弑母叛鎮’!沿途關卡全封死了!咱們……咱們現在就是喪家之犬!”
弑母叛鎮!
這四個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鋼刀,狠狠捅進李燁的心窩!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著冰冷的殺意,瞬間壓過了傷口的劇痛!
王氏!
周彪!
好狠毒的手段!
不僅要他死,更要他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周彪……”李燁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個字都浸著血,“我必殺之!”
轟隆隆!
仿佛是為了回應他這衝天的殺意,漆黑的夜空中,猛地炸開一聲震耳欲聾的霹靂!
慘白的電光瞬間撕裂厚重的雲層,將整片山林映照得如同白晝!
緊接著,豆大的雨點如同天河傾瀉,狂暴地砸落下來!
劈裏啪啦,瞬間將天地連成一片狂暴的雨幕!
冰冷的雨水澆在李燁滾燙的身體和傷口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卻也讓他昏沉的頭腦為之一清。
“走!”
趙猛趁著雷聲的掩護,猛地將李燁再次扛起,一頭紮進了更加狂暴的雨幕和漆黑的密林之中。
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傾,瘋狂地衝刷著大地。
豆大的雨點砸在樹葉、泥地、盔甲上,發出密集而沉悶的劈啪聲,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鳴。
天地間一片混沌,幾步之外便人影模糊。
冰冷的雨水順著臉頰流下,滲入傷口,帶來陣陣刺骨的寒意和撕裂般的疼痛。
李燁被趙猛半拖半扛著,在泥濘濕滑的山林間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
每一次邁步,都牽扯著大腿上那剛剛被粗暴包紮的傷口,劇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他的意誌。
失血帶來的眩暈感一陣陣襲來,讓他眼前發黑,全靠一股不屈的戾氣死死支撐。
身後,追兵的呼喝和兵刃碰撞聲被暴雨聲掩蓋了大半,但那如影隨形的壓迫感卻絲毫沒有減弱。
銀槍效節都,魏博牙兵中的精銳,周彪麾下最鋒利的爪牙,絕不會輕易放棄。
“快了……燁哥兒!就在前麵!”
趙猛的聲音在風雨中斷斷續續,帶著粗重的喘息。他渾身濕透,如同從水裏撈出來的巨熊,扛著李燁這沉重的負擔,每一步都踏得泥水四濺。
又艱難地跋涉了約莫小半個時辰,穿過一片更加茂密、荊棘叢生的林地。
前方,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邊緣,一座黑黢黢的建築輪廓在暴雨中隱約顯現。
那是一座早已荒廢的山神廟,斷壁殘垣,廟門歪斜,屋頂塌了小半,在風雨中顯得搖搖欲墜。
然而,就在這破廟的斷牆殘壁之下,影影綽綽地聚集著數百個身影!
他們大多穿著魏博牙兵的半身劄甲或皮甲,不少人身上帶著泥汙和血跡,顯然是倉促匯聚而來。
雨水順著他們緊握刀槍的手流下,滴落在地麵的泥濘裏。
數百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齊刷刷地投向被趙猛扛著、踉蹌出現的李燁!
目光複雜,交織著驚疑、恐懼、擔憂,還有一絲絕境中看到主心骨的希冀。
“都頭!”
“李都頭!”
“猛子哥!”
幾個熟悉的麵孔立刻迎了上來,七手八腳地從趙猛身上接過幾乎虛脫的李燁。
其中一個麵龐黝黑、留著絡腮胡的漢子,正是什長劉闖,他動作麻利地將一件厚實的蓑衣披在李燁身上,試圖遮擋冰冷的雨水。
“都頭!你的腿……”劉闖看到李燁腿上那被血水浸透、又被雨水衝刷得一片狼藉的布條,臉色驟變。
“沒事……死不了!”李燁強撐著站穩,推開攙扶的手,聲音嘶啞卻異常堅定。
他目光如電,迅速掃過破廟內外的數百牙兵。
人數確實如趙猛所說,大約三百上下。
但此刻,這三百人的士氣,卻如同這傾盆暴雨中的火苗,微弱而飄搖。
恐懼和絕望的氣息,在沉默的人群中彌漫。
許多人低著頭,眼神閃爍,不敢與李燁對視。
更有一些人,縮在角落,身體微微發抖,看著李燁的眼神,充滿了疑慮和恐慌。
“都頭……”一個年輕的牙兵聲音帶著哭腔,打破了壓抑的沉默,“周……周指揮使說……說你殺了主母……叛……叛鎮……外麵……外麵全是他們的人……我們……我們怎麽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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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都頭!那可是銀槍效節都!咱們……咱們這點人,怎麽打得過?”
“跑……跑不掉了……不如……不如……”
竊竊私語聲如同冰冷的潮水,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綁了都頭請罪”的念頭,如同毒草,在恐懼的澆灌下瘋狂滋生。
李燁的心沉了下去。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軍心已瀕臨崩潰!
“放你娘的屁!”趙猛猛地踏前一步,如同暴怒的雄獅,手中沉重的短柄斧狠狠砸在旁邊一根斷裂的石柱上,發出“鐺”的一聲巨響,火星四濺!
巨大的聲響瞬間壓過了所有的議論。
“都頭是被那毒婦王氏和周彪狗賊陷害的!”
趙猛須發戟張,環視眾人,聲音如同滾雷,在破廟裏炸響。
“王氏勾結周彪,害死老牙將李燁之父),又誣陷都頭通敵!樂帥樂彥禎)老糊塗,被他們蒙蔽!他們怕都頭在刑場上喊冤,今夜就派人用毒酒去死牢滅口!是都頭拚了命殺出來!你們看看都頭這一身血!看看他腿上的傷!這是叛鎮?!這是被人往死裏逼!”
趙猛的話語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眾人心頭。不少人看向李燁那身襤褸血衣和猙獰傷口的眼神,開始有了變化。
“可是……可是周彪帶著銀槍效節都……”人群中,一個微弱的聲音還在掙紮。
“銀槍效節都又怎樣?!”李燁猛地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風雨的冰冷力量,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推開攙扶的人,拖著那條傷腿,一步一頓,極其艱難卻無比堅定地走到破廟中央一處稍高的斷壁殘基上。
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斷滴落,染血的臉上毫無表情,隻有那雙眼睛,亮得驚人,如同燃燒的寒冰,掃視著下方每一張驚疑不定的臉。
“他們來了,正好!”李燁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決絕的瘋狂,“省得老子去找他周彪!你們怕了?!”
他猛地指向破廟外漆黑的風雨,指向追兵襲來的方向,聲音如同刀鋒刮過骨頭:“怕他們人多?怕他們甲厚?怕死?!”
“睜大你們的眼睛看看!”李燁的聲音陡然變得無比淩厲,帶著一種撕心裂肺的質問,“看看這世道!看看這魏博!”
“我們是什麽?我們是牙兵!是節度使的鷹犬!是藩鎮廝殺的爪牙!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眼中,隨時可以犧牲的豬狗!”
“我父李鋒!為魏博征戰二十年!身上刀疤箭瘡無數!最後呢?屍骨未寒,他唯一的兒子,就被他效忠的主母和同袍,扣上通敵叛鎮的罪名,投入死牢,毒酒伺候!若非命大,此刻早已是一具枯骨!”
“今日是我李燁!明日呢?後日呢?!會不會輪到你們?輪到你們的父兄子弟?!”
李燁的聲音如同重鼓,狠狠敲在每一個牙兵的心上。許多人臉色慘白,眼中流露出兔死狐悲的恐懼和憤怒。
“周彪為何要殺我滅口?王氏為何要斬草除根?樂帥為何要順水推舟?因為他們怕!”李燁的聲音斬釘截鐵,“他們怕我們這些‘豬狗’有一天會醒來!怕我們看清他們的嘴臉!怕我們不再甘心做那任人宰割的魚肉!”
“與其像豬狗一樣,被他們隨意宰殺,死得無聲無息,死得不明不白,死後還要背負汙名!不如...”
李燁猛地停頓,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這天地間所有的風雨和戾氣都吸入肺腑,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發出那石破天驚的咆哮:
“不如搏他個天翻地覆!殺他個朗朗乾坤!用我們手裏的刀,殺出一條血路!殺出一個公道!殺出一個活命的將來!”
“你們是想像豬狗一樣被拖去宰殺,還是想跟著老子,殺出去!殺出一條生路?!”
轟!
最後的話語,如同在滾油中投入的烈火!
瞬間點燃了破廟中那壓抑到極致的、混雜著恐懼與不甘的沉默!
“殺出去!”
趙猛第一個舉起血淋淋的戰斧,發出震天的狂吼!他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李燁,如同最忠誠的猛獸!
“殺出去!”
劉闖猛地拔出腰刀,刀鋒指向廟外風雨,須發賁張!
“殺!殺出去!”
幾個李燁都裏的老弟兄,如同被點燃的火藥桶,紅著眼睛嘶吼起來!
恐懼在絕境的火焰中被燒成了灰燼,一股壓抑已久的、屬於底層武夫的凶悍血性,如同火山般噴發出來!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終於露出了獠牙!
“願隨都頭!搏條生路!”一個牙兵猛地錘擊著自己的胸甲,發出沉悶的怒吼!
“願隨都頭!搏條生路!”
“願隨都頭!搏條生路!”
……
怒吼聲由零星變得密集,最終匯聚成一股驚天動地的洪流,衝破了破廟的殘垣,壓過了狂暴的風雨!
三百牙兵,如同被喚醒的群狼,眼中燃燒著同仇敵愾的火焰,刀槍並舉,指向廟外那無邊的黑暗!
李燁站在斷壁之上,渾身浴血,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血汙,卻衝刷不掉那雙眼中燃燒的、足以焚毀一切的火焰。
他看到了軍心重聚的火焰,也看到了這火焰之下,那令人窒息的絕境。
糧草斷絕!
就在這時,破廟角落,一個一直沉默的、身著暗青色宦官袍服、被雨水淋得有些狼狽的老者,緩緩抬起了頭。
他麵容清臒,眼神卻異常銳利,如同深潭,正是被亂兵裹挾至此的監軍宦官,張承業。
他渾濁的老眼透過層層人影,落在斷壁上那個渾身浴血、卻如同礁石般挺立的年輕身影上。
那番如同困獸咆哮、卻又字字泣血、直指人心的呐喊,仿佛還在他耳邊回蕩。
張承業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那雙深陷的眼窩裏,一絲極難察覺的微光,如同暗夜中的火星,倏然一閃,隨即又隱沒於深邃的平靜之下。
附錄:
張承業: (846年 922年)
本名: 康繼元
身份: 唐末五代宦官 , 河東李克用、李存勖集團核心人物監軍使、內務總管、財政大臣)
曆史評價: “唐室忠宦”、“晉之蕭何”、“五代第一賢宦”,雖為宦官,但其忠誠、能力與節操遠超同時代大多文臣武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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