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血酒為盟,鋒鏑暗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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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東南的落馬坡,晨霧還未散盡,忠義軍的車營已在坡下列好陣型。
四百輛大車首尾相連,外側擋板插滿削尖的長矛,內側的強弩手半跪待命,黑甲士兵如雕塑般立在車旁。
朱瑄與朱瑾勒馬立於坡上,看著這一幕,兩人眼底的驚訝一閃而過。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感化軍的 “時” 字旗在晨霧中漸漸清晰。
時浦騎著一匹雪白的河西馬,身披朝廷賞賜的紫羅袍,腰間掛著金魚袋,身後跟著兩千親衛,個個衣甲鮮亮。
“招討使大人到了!” 李燁率先翻身下馬。
他拱手時,腰彎得恰到好處,既顯恭敬,又不失節度使的體麵:“忠義節度使李燁,率部參見招討使!”
朱瑄與朱瑾對視一眼,也連忙翻身下馬,動作比平日慢了半拍,他們既要給時浦麵子,又不願在李燁麵前顯得太過諂媚。
“天平節度使朱瑄泰寧節度使朱瑾),參見招討使!” 兩人齊聲說道,聲音裏帶著刻意的恭敬。
時浦原本還端著架子,見三鎮節度使如此給麵子,嘴角頓時咧到耳根。
他翻身下馬,虛扶李燁一把,手指卻不自覺地摸了摸腰間的金魚袋,每次見藩鎮將領,都要刻意展露。
“李節帥不必多禮,” 他的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得意,“本使奉陛下之命討賊,全靠諸位鼎力相助。”
說著,他的目光落在忠義軍的車營上,眼睛頓時亮了,那些帶強弩的戰車造型奇特,擋板上還刻著簡單的花紋,比他麾下的普通糧車精致多了。
“這便是李節帥新造的軍械?” 時浦走上前,伸手摸了摸戰車的擋板,指尖傳來冰涼的鐵意,“看著倒有些門道,不知能否擋住騎兵衝擊?”
李燁笑著回話,特意放慢語速,“這戰車外側能插長矛,內側可架強弩,若是遇到騎兵,大車首尾相連,就能形成一座移動堡壘。隻是工藝粗糙,比不得朝廷的神策軍軍械。”
這話正說到時浦心坎裏。
他雖沒見過神策軍的軍械,卻總以朝廷命官自居,最喜歡聽人說 不如朝廷。
“李節帥過謙了!” 時浦哈哈一笑,拍了拍李燁的肩膀,“能在亂世中造出這般軍械,已是難得!等平定秦宗權,本使定當奏請陛下,為你請功!”
朱瑄見狀,立刻上前附和:“招討使慧眼識珠!李節帥的車營若是早出現,秦宗權的騎兵也不敢如此囂張!”
朱瑾也跟著道:“是啊!招討使統領咱們四鎮聯軍,定能一舉破賊,重振大唐聲威!”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把時浦哄得眉開眼笑。
時浦挺著胸脯,在三鎮節度使的簇擁下走向中軍帳,沿途的士兵紛紛跪地行禮,他卻連眼皮都沒抬。
此刻的他,隻覺得自己是天下兵馬大元帥,連長安的田令孜都比不上。
同一時刻,汴州城內的宣武軍節度使府,氣氛卻壓抑至極。
朱溫坐在虎皮椅上,手指在案上的軍報上反複摩挲,軍報上 “盧瑭五萬大軍困尉氏,宣武軍折損兩千” 的字樣,幾乎要被他的指腹磨破。
“主公,李燁真把聯軍組起來了。” 李振站在一旁,聲音低沉,“時浦、朱瑄、朱瑾都已出兵,五萬大軍現在就在汴州東南,距尉氏不過三十裏。”
敬翔捧著一杯熱茶遞過來:“李燁這小子,倒是有些手段。主公四處求援時,時浦稱‘防備孫儒’,朱瑄說‘兵力不足’,如今李燁一開口,三鎮就出兵五萬,這號召力,怕是比主公還強。”
朱溫接過茶杯,卻沒喝,隻是盯著杯中的茶葉:“他年輕氣盛,卻不魯莽。上次我派人去濮州求援,他要我分一萬石糧草;這次親自組聯軍,怕是想要更多。”
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嫉妒。
他在中原經營多年,卻始終無法整合周邊藩鎮,李燁不過占據三州,竟能讓時浦、朱瑄這些老狐狸俯首,這讓他很不舒服。
“主公,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李振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盧瑭的五萬大軍還在尉氏,秦宗權的主力隨時可能來援。咱們得先穩住李燁,送糧草,結兄弟,讓他覺得咱們真心相待。等滅了秦宗權,再慢慢收拾他。”
敬翔也點頭:“李燁想要的無非是地盤和利益,咱們先給他些甜頭。一萬石糧草,五十匹戰馬,再主動提出結為兄弟,讓他放鬆警惕。聯軍的指揮權,暫時讓他握著也無妨,時浦誌大才疏,朱瑄、朱瑾隻想自保,最後真正能出力的,還是咱們宣武軍和李燁的忠義軍。”
朱溫沉默了片刻,猛地將茶杯放在案上,茶水濺出杯沿:“就按你們說的辦!備一萬石糧草,五十匹上好的河西馬,再挑些綢緞、玉器當禮物。明日一早,我親自去聯軍大營見李燁!”
他頓了頓,聲音裏帶著一絲狠厲,“隻是這兄弟情,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等滅了秦宗權,我倒要看看,他李燁還能不能這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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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朱溫又召來朱珍、龐師古、李唐賓三位大將。
“明日隨我去聯軍大營,” 朱溫看著三人,語氣嚴肅,“見到李燁,都給我放低姿態。龐師古、李唐賓,你們與霍存、葛從周是舊識,多與他們寒暄,探探忠義軍的虛實。朱珍,你盯著糧草車隊,務必把一萬石糧草完好無損地送到李燁的軍營。記住,不許出任何差錯!”
三人齊聲應諾,退出帳外時,龐師古忍不住對李唐賓道:“主公這次,倒是難得這麽隱忍。”
李唐賓苦笑一聲:“秦宗權壓得太緊,若是再不讓步,汴州就真的完了。不過李燁那小子,倒真是個人物,能讓主公如此委屈,怕是咱們以後都要多留意他。”
次日午後,朱溫率領三位大將,帶著糧草車隊和禮物,抵達聯軍大營。
剛進營門,就看到李燁站在營前等候,身後跟著趙猛、霍存、葛從周三位將領。
“賢弟!” 朱溫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李燁的手,聲音透著刻意的激動,甚至擠出了幾滴眼淚。
“你可算來了!盧瑭的五萬大軍困著尉氏,秦宗權的主力還在蔡州虎視眈眈,我這汴州,真是快撐不住了。若不是你組建聯軍,愚兄這次怕是真的要栽了。”
李燁笑著回握,手指卻能感覺到朱溫掌心的老繭,既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也藏著無數的算計。
“朱兄客氣了,” 李燁的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汴州若破,濮州也難獨善其身。唇亡齒寒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他的目光掃過身後的糧草車隊,二十輛大車裝滿粟米,袋口的封條印著 “宣武軍糧” 四個字,邊角蓋著朱溫的私印。
“隻是我這兩萬忠義軍,每日消耗的糧草不少。” 李燁話鋒一轉,語氣帶著幾分隨意,“朱兄之前承諾供應聯軍糧草,可不能落空啊。”
“放心!” 朱溫拍著胸脯,聲音洪亮,“聯軍的糧草,全由我宣武軍承擔!賢弟的軍營,我先送一萬石過來,後續每月再補五千石!” 說著,他對朱珍使了個眼色,朱珍立刻領著糧草車隊往忠義軍的營地去。
李燁心中暗笑:這朱溫倒是識時務,隻是這一萬石糧草,不過是他計劃中的第一步。
“朱兄如此爽快,倒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燁側身讓出道路,“營中備了些薄酒,咱們邊喝邊聊?”
兩人並肩走向中軍帳,趙猛、霍存等將領跟在身後。
龐師古趁機走到霍存身邊,低聲道:“霍兄弟,好久不見,你這忠義軍的軍容,真是越來越整齊了。”
霍存笑著點頭:“不過是按主公的吩咐訓練罷了。龐兄,宣武軍這些年在朱兄的帶領下,也越發精銳了。”
兩人看似寒暄,實則都在試探對方的虛實。
進了中軍帳,李燁屏退左右,隻留下朱溫一人。
帳內的燭火搖曳,映著兩人的身影。
“賢弟,” 朱溫突然起身,從懷中取出一枚用上好的和田玉雕刻的玉佩,上麵刻著 “兄弟” 二字。
“愚兄知道,這次組建聯軍,你費了不少心思。我朱溫闖蕩半生,沒服過幾個人,你算一個。今日我願與你歃血為盟,結為異姓兄弟,共討秦宗權,共享富貴。若是違誓,天打雷劈!”
李燁故作驚訝,隨即露出感動的神色:“朱兄如此看重我,我怎能拒絕?能與朱兄結為兄弟,小弟深感榮幸!”
他立刻叫人取來雞血,滴在兩個酒碗裏。
帳內燭火搖曳,映得朱溫與李燁手中的酒碗泛著殷紅。
雞血混著烈酒,在碗底漾開細碎的漣漪。
朱溫仰頭飲盡,酒液順著胡須滴落,在紫袍前襟洇出深色的痕跡。
他重重將碗頓在案上,瓷碗與木案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痛快!”
他抹了把嘴,目光灼灼地看向李燁,“賢弟,我癡長你十餘歲,便占個便宜,做這兄長如何?”
李燁亦將血酒飲盡,喉間火辣辣的灼燒感與腥氣交織,卻麵不改色。
他放下酒碗,拱手笑道:“朱兄言重了,能得兄長青眼,是李燁的福分,固所願也。”
“好!” 朱溫猛地抓住李燁的手腕,掌心粗糙如砂紙,“從今往後,你我便是異姓兄弟!宣武軍與忠義軍,榮辱與共!他日若能平定天下,你我同登朝堂,同享富貴!”
“同患難,共富貴。” 李燁回握他的手,目光卻清亮如洗,“兄長放心,李燁絕不負今日之誓。”
兩人對視片刻,帳內的喧鬧仿佛都靜了下去,隻有燭花偶爾爆開的輕響。
朱溫眼中的算計與李燁眼底的沉靜撞在一處,又各自化作笑意。
“來,再滿上!” 朱溫招呼親兵添酒,親自為李燁斟滿,“我聽說賢弟在濮州搞了車營,改日定要見識見識。”
李燁舉杯相迎:“不過是些小玩意兒,怎及得兄長的宣武軍精銳?聽聞朱珍將軍的黑雲都能以一當十,李燁早想討教。”
席間氣氛愈發熱絡,朱溫連幹三碗,談興漸濃,從黃巢亂時的舊事聊到諸鎮將領的優劣,言語間時而豪邁大笑,時而低聲慨歎。
李燁靜靜聽著,偶爾插言附和,酒過三巡,也添了幾分熱意。
直到月上中天,朱溫才帶著幾分醉意起身,拍著李燁的肩膀大笑:“賢弟少年英雄,比那些老狐狸通透多了!有你這話,我朱溫心裏就踏實了!”
李燁送他至營門,看著宣武軍的火把如龍般蜿蜒遠去,朱溫的笑聲還隱隱傳來,帶著酒後的酣暢。
李燁指尖撚著殘留的酒漬,望著夜色中汴州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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