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功高引妒,同州生亂
字數:6632 加入書籤
聯軍大營的中軍帳內,氣氛與半月前截然不同。
李燁提出的疲敵擾敵之策已顯成效,通許糧道連遭劫掠的消息傳到尉氏,盧瑭軍的攻勢明顯疲軟,原本每日必至的攻城戰,如今變成三日一次的試探性襲擾。
“李節帥這招斷糧困敵,真是釜底抽薪!” 時浦把玩著朱溫為討好他送來的玉如意,“昨日斥候回報,尉氏城裏的蔡州軍已開始以稀粥度日,連戰馬都瘦了一圈。”
朱瑄撚著胡須,目光掃過帳內眾人:“盧瑭性情殘暴,若糧盡必生內亂。依我看,再圍十日,尉氏不攻自破。”
他這話既是讚同李燁,也是在提醒眾人,如今聯軍能占據主動,全賴騎兵襲擾。
朱瑾更是拍著李燁的肩膀大笑:“李兄弟年紀輕輕,用兵竟如此老辣!那趙猛將軍率領的騎兵,簡直成了盧瑭的催命符!”
他性子最是直爽,這些日子見忠義軍軍紀嚴明、戰力強悍,早已心生敬佩。
李燁含笑頷首,目光不經意間掠過朱溫。
這位宣武軍節度使正低頭擦拭佩劍,嘴角雖掛著笑意,眼底卻藏著一絲陰霾。
自聯軍合兵以來,李燁的聲望日隆,不僅朱瑄兄弟對其另眼相看,連時浦也時常附和他的提議,這讓習慣了掌控全局的朱溫如芒在背。
“諸位過譽了。” 李燁適時收斂鋒芒,“若不是朱兄供應糧草、朱將軍借出騎兵,李某孤掌難鳴。”
他刻意將功勞分與眾人,尤其是提到朱溫時,語氣格外恭敬。
朱溫這才抬起頭,哈哈一笑:“賢弟太謙虛!你的謀略,愚兄自愧不如。” 話雖如此,他心裏卻已打定主意,絕不能讓李燁的勢力在汴州附近坐大。
散帳後,朱溫回到自己的營帳,立刻召來李振和敬翔。
“李燁這小子,越來越紮眼了。” 朱溫坐在榻上,手指敲擊著案幾,“昨日我讓人查過,他的諦聽都在四處打探蔡州軍情。”
李振低聲道:“主公,李燁年輕氣盛,卻城府極深。如今他手握聯軍先鋒印,又得朱瑄兄弟支持,若再讓他立下破蔡之功,將來必成心腹大患。”
敬翔附和道:“不如在糧草上做些文章?忠義軍每日消耗的糧草最多,咱們可以借口汴州存糧不足,暫緩供應。”
朱溫搖頭:“不妥,若是做得太明顯,會被朱瑄他們抓住把柄。”
他沉吟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算計,“傳我命令,讓李唐賓密切關注趙猛的動向。若有戰機,不必拘泥於趙猛的指揮,隻管出兵,務必打出咱們宣武軍的威風。”
李振和敬翔對視一眼,立刻明白朱溫的用意,這是要讓李唐賓與趙猛爭功,最好能借蔡州軍之手削弱忠義軍的騎兵。
尉氏城的一處破敗民宅裏,影鼠借著月光查看密信。
他穿著一身蔡州軍的灰布軍服,臉上沾著泥汙,看上去與普通士兵別無二致。
自聯軍圍城以來,他已在盧瑭軍中潛伏半月,靠著早年落魄時練就的察言觀色之功,竟混到了夥夫營的小頭目位置。
“頭兒,今日的口糧又減了。” 一名偽裝成夥夫的諦聽都成員低聲道,“往日每頓還能見到幾粒米,現在全是野菜粥。”
影鼠點點頭,將密信湊近油燈:“還有什麽異常?”
“後營的騎兵昨夜調動了三次,好像在清點戰馬。” 夥夫繼續道,“張先將軍的親兵隊換了新甲胄,聽說是要執行大事。”
影鼠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腦中飛速運轉。
盧瑭軍糧草告急是明擺著的事,但張先的騎兵突然異動,絕非尋常。
他想起昨日在糧倉附近聽到的對話,兩個巡邏兵抱怨 “又要去通許送死”,卻被小校厲聲喝止。
“通許……” 影鼠喃喃自語,目光落在牆上的簡易地圖上。
通許以北的丘陵是騎兵往返的必經之路,那裏兩山夾峙,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
“盧瑭要反殺?” 影鼠眼中閃過一絲銳光。
他立刻讓人找來近幾日的軍糧消耗記錄,發現雖然口糧持續減少,但箭矢和火油的領用卻突然增加,這絕非坐以待斃的跡象。
“備筆墨。” 影鼠對夥夫道。他借著油燈的微光,在一張油紙背麵寫下幾行字:“盧瑭軍糧草將盡,張先騎兵異動,似在通許以北設伏,目標或為我軍騎軍。”
寫完,他將油紙卷成細卷,塞進一根中空的蘆葦杆裏,“交給城南柳樹下的貨郎,讓他務必今夜送到聯軍大營。”
夥夫接過蘆葦杆,小心翼翼地藏進發髻:“頭兒放心。”
影鼠望著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盧瑭以為靠著嚴刑峻法就能堵住士兵的嘴,卻不料人心早已渙散。
他麾下的諦聽都成員遍布夥夫營、馬廄、甚至巡邏隊,這些人就像散布在蔡州軍中的觸角,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聯軍大營的先鋒帳內,趙猛對著地圖沉思。
影鼠的密報昨夜送到,李燁特意召他過去叮囑:“盧瑭已是困獸,必作最後一搏。通許以北地形險要,若有糧隊經過,務必小心。”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將軍,斥候回報,通許以北發現蔡州糧隊,約有五十輛大車,護送的騎兵不過千人。” 一名親衛進來稟報。
趙猛立刻起身:“帶我去看看地形。”
他的目光像鷹隼般反複掃過坡下的官道,兩側丘陵如夾道的高牆,窄得僅容五騎並行,坡上的密林裏隱約可見怪石嶙峋,正是伏擊的絕佳地形。
“將軍,斥候回報,糧隊就在穀外三裏,護送的騎兵稀稀拉拉,看著就沒精打采。”親衛的聲音帶著幾分興奮。
趙猛卻沒動,他摸了摸懷中的密報:“蔡州軍步兵多帶弓弩,似有異動。”
“趙將軍還在猶豫?”李唐賓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這位宣武軍騎將身披亮銀甲,腰間橫刀的穗子隨風擺動,身後的三千騎兵早已按捺不住,馬蹄在坡下刨出一個個淺坑。
趙猛轉過身,玄色披風在晨風中獵獵作響:“李將軍請看,這道口兩側的樹林太密,若是藏有伏兵,我軍進去就是甕中之鱉。”
李唐賓嘴角撇出冷笑:“趙將軍接連獲勝怎的膽子反而小了,一萬聯軍騎兵,難道還怕他幾個毛賊?”
他催馬上前半步,聲音提高,“朱公說了,再拖下去,汴州的糧草可就供不上了!趙將軍若不敢進,我宣武軍自己去!”
這話像一記耳光打在趙猛臉上。
李唐賓是朱溫的心腹,這話明著是請戰,實則是在逼他表態。
身後的泰寧軍騎將朱存上前一步:“李將軍,趙將軍也是為了大局。這地形確實凶險,不如再派斥候探探?”
“探什麽探!”李唐賓猛地勒轉馬頭,馬鞭直指道口,“等你探清楚,糧車早進了尉氏!宣武軍的弟兄們,跟我殺!”
三千宣武軍騎兵齊聲呐喊,馬蹄聲震得晨霧翻滾,如一道銀色洪流衝進道口。
李唐賓一馬當先,橫刀劈斷攔路的枯枝,臉上滿是亢奮,他要讓李燁看看,宣武軍的鐵騎比忠義軍厲害得多。
趙猛眼睜睜看著宣武軍衝進道口。
他對朱存道:“你帶兩千人守住穀口外的三岔路,多插旌旗,裝作援軍,若有敵軍繞後,立刻鳴箭示警!”
“那將軍您?”
“我帶剩下的人跟進,”趙猛翻身上馬,玄甲騎兵結成密集陣型,緩步向穀口推進,“告訴弟兄們,刀出鞘,弓上弦,隨時準備廝殺!”
朱存領命而去,泰寧軍的青甲騎兵迅速占據三岔路口,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果然如援軍壓境。
趙猛率軍行至道口,勒住馬韁仔細傾聽,晨霧裏傳來隱約的馬蹄聲,卻聽不出廝殺的動靜。
“不對勁。”趙猛心中一沉,正常情況下,此刻該有兵刃交擊聲了,他正要下令停止前進,突然聽見一聲淒厲的慘叫,緊接著是密集的弓弦震顫聲,那是成百上千支箭同時射出的聲響!
“不好!”趙猛猛地揮槊,“衝進去!”
.......
同州城頭的夜風裹著黃河的潮氣。
田令孜對著城外的聯營慷慨陳詞,聲音尖細:“諸位放心,長安的援軍已在途中!朝廷已經征調山南和蜀中的精銳,不出十日必至!到那時,咱們裏應外合,定能將李克用這蠻夷趕回漠北!”
李昌符站在他身側,他望著城外連綿的燈火,火把的光芒映在黃河水麵,像一條燃燒的巨龍。
“田大人說得是。” 李昌符敷衍著,眼角的餘光瞥見身旁的朱玫在偷偷撇嘴。
兩人使了個眼色,立即心領神會。
三更的梆子聲剛過,李昌符的中軍帳燃起一盞孤燈。
朱玫掀簾而入,帶進來的寒氣讓燈苗猛地一縮。
“李兄深夜相召,可是有了計較?” 朱玫解下披風,露出裏麵的鐵甲。
李昌符往炭盆裏添了塊木炭,火星劈啪濺起:“朱兄覺得,田令孜那話能信嗎?”
他沒抬頭,聲音壓得極低,“昨日神策軍的捧日都頭李筠告訴我,長安來的信使說,山南的神策軍早就被田令孜調去守武關了,哪還有什麽援軍?”
朱玫冷笑一聲:“那閹賊嘴裏就沒句實話!咱們被他當槍使了。他要鹽池,咱們卻要陪著送命。你看城下列陣的沙陀騎兵,那甲胄,那戰馬,咱們的人衝上去就是送死!”
“前日浮橋之戰,我的靜難軍折了三千精銳。”
李昌符抬眼看向他,目光在跳動的燈火中閃爍:“朱兄想過沒有,咱們為什麽要陪他死?”
朱玫的動作猛地頓住,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李兄的意思是……”
“田令孜是天下公敵。” 李昌符緩緩道,手指在案上劃出 “擒” 字,“李克用要的是他的人頭,王重榮恨的是他奪鹽池。咱們把他綁了送給李克用,你說會怎樣?”
朱玫的呼吸陡然急促,他起身走到帳門口,撩開簾角望了望田令孜住處的方向。
那裏燈火通明,親衛甲士往來巡邏,防備得倒嚴實。
“他身邊有兩千神策軍精銳,都是他的死士。”
“死士又如何?” 李昌符眼中閃過狠厲,“咱們聯手,你的靜難軍圍他住處,我的鳳翔軍控製四門。三更動手,以舉火為號,半個時辰就能辦妥。”
他從懷中掏出塊令牌推過去,“這是我鳳翔軍的調兵令牌,你拿著,城西南的門哨是我的人,見令牌放行。”
朱玫攥緊令牌,冰涼的銅質觸感讓他瞬間下定了決心:“好!就這麽辦!事成之後,我要向李克用討要鄜坊二州,補償我的損失!”
“我要興元道的商路。” 李昌符補充道,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李克用雖是蠻夷,卻最重清君側的名聲,咱們幫他除了田令孜,他總得給些好處。”
兩人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絕。
帳外的風更緊了,吹得燈籠劇烈搖晃。
“田令孜啊田令孜,別怪咱們不仁,要怪就怪你把所有人都逼到了絕路。”
喜歡踏平五代,我建最強帝國請大家收藏:()踏平五代,我建最強帝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