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送給獨眼龍的“投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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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已過,夜色如墨。
    節度使府的書房之內,燭火卻亮如白晝。
    李燁、高鬱、葛從周、趙猛四人,圍著一張巨大的堪輿圖,神色凝重。
    “飼狼噬虎之計,固然是妙。”
    葛從周的手指在地圖上虛點,眉宇間帶著一絲憂慮。
    “但李克用乃一代梟雄,性情暴烈,為人高傲,他憑什麽會相信我們?又憑什麽甘心為我們所用?”
    趙猛甕聲甕氣地接口道:“就是!那獨眼龍聽說脾氣臭得很,萬一他把咱們的使者給哢嚓了,再把東西吞了,那咱們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高鬱微微一笑,並未言語,隻是將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李燁。
    李燁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
    他從容地走到書房一角,那裏立著十幾個狹長的木箱。
    他親自打開其中一個箱子的搭扣。
    “吱呀”一聲輕響,箱蓋開啟。
    一抹森然的寒光,瞬間從箱中泄出,映得眾人眼眸一亮。
    箱內,十把嶄新的長刀並排躺在柔軟的絲綢襯墊上,刀身狹長,線條流暢,通體閃爍著一種近乎於妖異的暗沉光澤。
    那不是尋常鋼鐵的反光,而是一種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深邃。
    “這是……”
    趙猛忍不住上前一步,眼中滿是驚豔與渴望。
    他是個識貨的,隻一眼,便看出這些刀絕非凡品。
    “此刀,名曰破軍。”
    李燁伸手,拿起一把破軍刀。
    刀一離箱,書房內的溫度仿佛都隨之下降了幾分。
    他隨手一揮,刀鋒在空中劃過一道無聲的軌跡,帶起一陣細微的嘶鳴。
    “公輸大師耗時兩月,用蔡州秘法淬煉,再以流水線之法鑄造,終得此刀一百柄。”
    李燁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裏帶著一種強大的自信。
    “這,便是我送給李克用的第一份禮物。”
    他將破軍刀交到趙猛手中,又從懷中取出一卷羊皮地圖,在桌案上緩緩展開。
    那是一份洛陽及其周邊地區的詳細兵力部署圖。
    “洛陽雖已殘破,但地處黃河要衝,是朱溫的北大門,更是河東李克用南下的必經咽喉。”
    李燁的手指,重重點在圖上一個標注著“丁會”的名字上。
    “朱溫在此陳兵一萬,由其心腹大將丁會鎮守,分明就是想將黃河化為天塹,把李克用徹底鎖死在北方。”
    “李克用不是傻子,他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我們不需要他相信我們,隻需要他相信這份地圖,相信這把刀。”
    李燁拿起筆,在一封早已擬好的信函末尾,鄭重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他將信紙吹幹,遞給高鬱。
    “信中,我自稱晚輩,痛陳朱溫名為漢臣,實為國賊,意圖封鎖黃河,獨霸中原。我言辭懇切,隻說仰慕晉王威名,願獻上百煉利刃,助他掃清南下之路的障礙。”
    “這封信,配上這份地圖,再加上這一百把破軍刀。”
    李燁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李克用縱然再高傲,麵對這份足以讓他撕開朱溫防線的‘投名狀’,他沒有理由拒絕。”
    高鬱接過信函,鄭重地放入懷中,躬身一拜。
    “主公深謀遠慮,高鬱定不辱使命。”
    “此次出使,你為正使。”李燁看著他,眼中滿是信任,“但文事之外,還需武備。”
    他轉向門外,沉聲道:“賀德倫。”
    一名身材高大、麵容堅毅的青年將領應聲而入,單膝跪地。
    “末將在!”
    “命你為副使,挑選五十名陷陣都精銳,偽裝成商隊,護送高參軍,務必將禮物與信函,親手交到李克用手中。”
    “遵命!”賀德倫的聲音斬釘截鐵。
    李燁走到他的麵前,親自將其扶起,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去太原,路途遙遠,中間要穿越朱溫的層層封鎖,尤其是他的黑冰都,如附骨之疽,無孔不入。”
    “萬事,以高參軍安危為先。記住,你們代表的,是忠義軍的臉麵。”
    “末將,萬死不辭!”
    三日後,一支由十幾輛大車組成的“商隊”,緩緩駛出濮州地界,向著西北方向而去。
    高鬱換上了一身錦緞員外服,手中把玩著兩枚玉膽,一副富商模樣。
    賀德倫則扮作護衛頭領,與五十名精銳士卒混在車隊中,目光時刻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車上裝載的,明麵上是皮毛布匹,暗地裏,卻藏著那一百把能攪動天下風雲的破軍刀。
    行至懷州地界,此處已是宣武軍的腹地。
    官道上,盤查的崗哨明顯增多。
    正午時分,車隊行至一處三岔路口,迎麵撞上一隊身著黑衣、腰挎彎刀的騎士。
    為首一人,眼神陰鷙如鷹,正是朱溫麾下令人聞風喪膽的密探組織——黑冰都的一名都頭。
    “停車!”
    黑衣騎士攔住去路,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你們是何人?從何處來,往何處去?車上運的什麽?”
    高鬱從容下車,臉上堆起商人特有的諂媚笑容,拱手道:“軍爺辛苦,我等是往來河東販賣皮毛的商賈,小本生意,還望軍爺行個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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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邊說著,一邊悄然遞過去一錠分量不小的銀子。
    那都頭卻看也不看,冷哼一聲:“河東?如今朱、李兩家勢如水火,你們這當口去河東,怕不是販賣皮毛這麽簡單吧?”
    他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在十幾輛大車上刮過。
    “打開,檢查!”
    高鬱心中一緊,但麵上依舊不動聲色:“軍爺,這都是些不值錢的皮貨,髒得很,何必勞煩軍爺動手……”
    “少廢話!”
    黑冰都都頭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手已按在刀柄上。
    幾名黑冰都校尉獰笑著上前,掀起一輛大車的油布。
    賀德倫眼中寒光一閃,手已悄然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高鬱忽然撫掌大笑起來。
    “哈哈哈,軍爺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我等的偽裝!”
    所有人都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
    那都頭皺眉道:“你什麽意思?”
    高鬱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湊上前去:“不瞞軍爺,我等明麵上是商隊,實則……是奉了汴州敬先生之命,前往河東,為我家主公辦一件大事。”
    “敬翔先生?”都頭的眼神中露出一絲疑慮。
    “正是!”高鬱一臉篤定,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當然是仿造的,“軍爺請看,此乃敬先生的信物。我等此去,是為聯絡李克用麾下一位重要將領,以為內應,圖謀大事。此事幹係重大,還請軍爺……”
    那都頭將信將疑地接過令牌,翻看了幾下。
    令牌做工精良,確實像是汴州高官所用。
    他盯著高鬱的眼睛,似乎想從中看出破綻。
    高鬱坦然與他對視,眼神誠懇無比。
    正在此時,一名校尉掀開油布,看到的果然是滿車的皮毛,一股腥膻之氣撲麵而來。
    都頭的疑心去了幾分,但依舊沒有完全放鬆警惕。
    “你們在此稍後!”
    他派出一名手下,飛馬向懷州城方向馳去,顯然是去核實情報。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官道上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賀德倫的手心,已經沁出了冷汗。
    一個時辰後,那名斥候飛馬而回,在那都頭耳邊低語了幾句。
    都頭的臉色變幻不定,最終,他將令牌扔還給高鬱,冷冷道:“算你們運氣好,懷州那邊確實有消息,敬先生近日確有密謀。滾吧!”
    “多謝軍爺!多謝軍爺!”
    高鬱如蒙大赦,連連作揖,指揮車隊匆匆離去。
    直到走出數裏之外,確認無人跟蹤,高鬱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後背已然濕透。
    賀德倫湊了過來,低聲道:“高參軍,剛才好險。您怎麽知道敬翔有密謀?”
    高鬱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道:“我不知道,我賭的。”
    “朱溫要對付我們,又要防備李克用,他的首席謀士敬翔,怎麽可能沒有動作?我隻是賭黑冰都的底層人員,不可能知道所有機密,隻能含糊上報,而他們的上級,為了不顯得自己無能,多半會默認確有其事。”
    賀德倫聽得目瞪口呆,對這位文士的膽魄與智計,佩服得五體投地。
    太原,河東節度使府。
    大殿之內,氣氛肅殺。
    數十名彪悍的沙陀將領分列兩側,個個盔明甲亮,氣息懾人。
    主位之上,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人,正用一隻眼睛冷冷地俯視著殿下的來使。
    他便是威震天下的河東節度使,李克用。
    “你說,你是濮州李燁派來的?”
    李克用的聲音沙啞而低沉,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
    “李燁?昔日孤討伐黃巢,他不過坐擁一州之地的黃口小兒而已。”
    殿下的沙陀將領們發出一陣哄笑,看向高鬱的眼神充滿了輕蔑。
    高鬱身著一襲青衫,在這一群殺氣騰騰的武將中間,如同一葉孤舟。
    但他麵色平靜,不卑不亢,朗聲道:“節帥,此言差矣。英雄不問出處,我家主公以弱冠之齡,起於微末,數年之間,連克強敵,收複三州之地,兵鋒所指,所向披靡。如此人物,豈是‘黃口小兒’四字可以概括?”
    “哦?”李克用那隻獨眼中閃過一絲興趣,“牙尖嘴利。”
    “本王聽說,他如今被朱全忠困在陳蔡,缺糧少兵,自顧不暇,怎麽還有閑心派你來太原?”
    高鬱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李燁的親筆信函,雙手奉上。
    “我家主公深知,當今天下,能與國賊朱溫抗衡者,唯有大王一人。朱溫倒行逆施,意圖封鎖黃河,將大王困死於北方,此乃人盡皆知之陰謀。”
    “我家主公不才,願為大王前驅,獻上薄禮,助大王早日掃清南下障礙,匡扶大唐社稷!”
    一名內侍接過信函,呈給李克用。
    李克用看也未看,隻是冷笑道:“薄禮?他李燁自己都快餓死了,能拿出什麽好東西?”
    “來人,”高鬱向後一揮手,“將主公贈予大王的禮物,呈上來!”
    賀德倫親自捧著一個狹長的黑漆木盒,大步走入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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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將木盒放在大殿中央,緩緩打開。
    嗡!
    一柄破軍刀,靜靜地躺在紅色絲綢上,森然的刀氣仿佛凝成了實質。
    “一把刀?”
    李克用嗤笑一聲。
    他麾下大將李存孝上前一步,不屑道:“我家大王府庫中,神兵利器不計其數,還差你這一把破銅爛鐵?”
    高鬱麵色不變,隻道:“此刀是否是破銅爛鐵,一試便知。”
    “好!”李克用獨眼中精光一閃,“存孝,讓他試試!”
    李存孝獰笑一聲,拔出腰間百煉佩刀,那也是一柄難得的寶刀。
    “小子,看好了!”
    他雙手持刀,猛地向木盒中的破軍刀劈去。
    賀德倫目光一凝,不退反進,在那電光火石之間,伸手握住了破軍刀的刀柄。
    他沒有格擋,而是手腕一翻,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迎著李存孝的刀鋒,自下而上,斜斜一削!
    “鏘!”
    一聲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金鐵交鳴之聲響起。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李存孝手中的百煉佩刀,從中斷為兩截!
    上半截刀身在空中打著旋,無力地飛出,“當啷”一聲,掉落在數步之外。
    而賀德倫手中的破軍刀,刀鋒之上,連一絲缺口都沒有!
    整個大殿,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沙陀將領臉上的嘲諷與輕蔑,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無以複加的震驚。
    李存孝呆呆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半截斷刀,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好刀!”
    李克用猛地從王座上站起,那隻獨眼中爆發出熾熱無比的光芒。
    他幾步走到殿中,從賀德倫手中接過那把破軍刀。
    入手微沉,刀柄的觸感極佳,仿佛與手掌融為一體。
    他用手指輕輕一彈刀身,刀身發出一陣清越悠長的龍吟。
    “好!好!好!”
    李克用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的貪婪與殺機毫不掩飾。
    他這才拿起那封被他棄之一旁的信,仔細讀了起來。
    信上的內容,句句都說到了他的心坎裏。
    尤其是關於朱溫在洛陽的布防,與他麾下探子回報的情報完全吻合,甚至更為詳盡。
    李克用讀完信,沉默了良久。
    大殿內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
    他抬起頭,獨眼死死地盯著高鬱。
    “李燁送我這份大禮,他想要什麽?”
    高鬱躬身一拜,聲音清晰而有力。
    “我家主公別無所求。”
    “隻望大王南下之時,能與我忠義軍守望相助,共同對抗國賊朱溫。”
    “守望相助?”
    李克用發出一陣低沉的笑聲,笑聲中充滿了梟雄的霸道與猜忌。
    他將破軍刀高高舉起,對著燭火。
    森然的刀鋒,映出他那隻閃爍著無盡欲望的獨眼。
    “這份投名狀,本王收下了。”
    “傳令下去,好生款待使者。”
    他轉過身,聲音傳遍整個大殿。
    “至於李燁……倒是個有意思的棋子。”
    一場更為複雜、更為凶險的棋局,隨著這柄破軍刀的出現,正式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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