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站在城頭唱征服?不,是沒餘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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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州城頭,北風獵獵,卷著黃河對岸的土腥氣,撲在李燁的臉上。
他雙手負後,身後,是剛剛被他納入囊中的半壁魏博江山。
澶州、相州、衛州……這些昔日魏博羅氏引以為傲的堅城,如今都已插上了忠義軍的玄色大旗。
遙望濁浪滔滔的黃河,李燁心中卻沒有多少“征服”的快意。
北方暫時安穩,但真正的巨獸盤踞在南方。
朱溫。
這個名字像一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在他的心口。
時溥在燕子樓燃起的大火,仿佛還在眼前燃燒。
“下一步,就是你了。”
李燁輕聲自語,聲音被風吹散。
節度使府衙的議事廳內,氣氛與城頭的蕭瑟截然不同,洋溢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喜氣。
剛剛班師回朝,封賞已定,所有核心將校都聚集於此,人人麵帶紅光。
“啟稟主公!”羅隱手持一卷簿冊,上前一步,聲音清亮,“此次北伐,我軍盡占魏博南境。新得澶、相、衛、貝、黎陽五州之地,共計二十七縣,得民戶十一萬,人口逾六十萬。另,收編魏博降卒及各州廂兵,共計一萬兩千餘人。我軍實力,已然倍增!”
話音剛落,廳內一片嗡嗡的議論聲。
“乖乖!咱們現在也是地跨數州的大勢力了!”
“何止!主公威名之下,那羅弘信跟孫子似的,送糧送馬,就差跪下磕頭了!”
趙猛更是按捺不住,粗聲粗氣地嚷道:“主公!趁著大勝之威,將士們士氣正盛,咱們幹脆休整兩月,開春就南下!朱溫那老賊剛吞了徐州,肯定消化不良,咱們正好去給他添添堵!”
“對!為時溥節度使報仇!”
不少武將紛紛附和,一個個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就殺到汴州城下。
然而,就在這片高昂的戰意中,一個不合時宜的身影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是新任的度支判官,崔優。
此人原是濮州本地的富戶,精於算學,被柳明姝舉薦上來掌管錢糧。
此刻,他那張平日裏總是掛著精明笑容的臉上,隻剩下煞白。
崔優抱著一本厚厚的賬簿,手都在抖,聲音帶著哭腔:“主公……各位將軍……別……別打了……”
趙猛眉頭一皺:“崔判官,你這是說的什麽喪氣話?”
崔優“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賬簿高高舉過頭頂:“主公明鑒!此番北伐,犒賞三軍,撫恤陣亡將士家小,發下錢帛近十萬貫!修繕城防,安撫新占之地百姓,又是一筆巨款。還有羅弘信賠來的那點糧草,大半都拿去賑濟災民了。如今……如今府庫之內,銅錢已不足三萬貫,布帛不過五千匹……咱們,沒錢了!”
“沒錢了”三個字,像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所有人的熱情上。
議事廳內瞬間鴉雀無聲。
崔優的哭訴還沒完,一名負責軍需的倉曹參軍緊跟著出列,臉色比崔優還要難看:“主公,錢沒了還是小事,更要命的是糧!咱們從濮州帶來的軍糧,加上繳獲和賠償,滿打滿算,隻夠五萬大軍……半年之用!”
“半年?”葛從周臉色一變,“新占之地呢?”
倉曹參軍苦著臉搖頭:“葛將軍有所不知,魏博與我軍連番大戰,青壯多被抽調,田地大片荒蕪。如今已是深秋,今年是顆粒無收了。別說征糧,那數十萬張嗷嗷待哺的嘴,還得靠我們開倉救濟。再不想辦法,別說南下攻打朱溫,半年之後,我們自己就得斷糧嘩變!”
“轟”的一聲,議事廳徹底炸了鍋。
剛才還意氣風發的將軍們,此刻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個個傻了眼。
贏了戰爭,卻快要餓死了?
這算什麽道理?
“他娘的!”趙猛一拳砸在身前的案幾上,震得茶杯亂跳,“這仗打得憋屈!老子有個主意,以戰養戰,東邊的淄青王師範,富得流油,咱們去‘借’點糧草!或者幹脆南下,朱溫的地盤那麽多,隨便搶他兩座城,什麽都有了。”
“趙將軍此言有理!”
“對!效仿黃巢公,打到哪,吃到哪!”
一群武將頓時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與其坐著餓死,不如出去搶一把。
“住口!”
一聲冷喝,不大,卻讓整個議事廳瞬間安靜下來。
李燁緩緩從帥位上站起,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尤其是在趙猛身上停留了片刻。
“以戰養戰?說得好聽。那叫流寇,叫土匪!黃巢打到哪,吃到哪,所以他至今還是個‘草賊’!”
他一步步走下台階,來到眾人中間。
“我問你們,我們忠義軍為何而戰?是為了填飽肚子,搶錢搶糧搶女人嗎?如果是,那我們和朱溫有什麽區別?和天下任何一個隻知燒殺搶掠的藩鎮,又有什麽區別?”
“我們打敗羅弘信,靠的是什麽?是龍牙弩,是破軍刀,更是民心!是澶州百姓寧肯餓死也不給羅弘信開門,是我們打著為百姓討公道的旗號。”
李燁的聲音擲地有聲,每一個字都敲在眾人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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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們去搶了淄青,明天就可能去搶天平。搶來的糧食能吃多久?半年?一年?然後呢?把全天下都變成我們的敵人?讓所有百姓一聽到‘忠義軍’三個字就如同見了瘟神,聞風而逃?那我們還爭個屁的天下!”
他走到趙猛麵前,盯著他血紅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孤要的,是天下!不是一時的飽腹。誰敢壞我民心,斷我根基,休怪我李燁的刀不認人!”
趙猛那張粗獷的臉漲得通紅,最終羞愧地低下了頭,甕聲甕氣地說道:“末將……知錯了。”
滿堂武將,再無人敢言“搶掠”二字。
李燁的一番話,不僅是駁斥,更是為這支剛剛脫胎換骨的軍隊,注入了靈魂,明確了未來的道路。
在眾人激烈爭論時,隻有羅隱始終一言不發,他站在巨大的地圖前,手指在黃河、濟水、汴水等幾條河流與沿岸大片的荒地之間,來回比劃,若有所思。
李燁注意到了他的異樣,卻沒有點破,而是重新回到帥位,開始下達指令。
“葛從周!”
“末將在!”
“收編的一萬兩千降卒,交給你。一個月內,我要你把他們和陷陣營的老兵混編,給我練出一支能戰之兵!錢糧不夠,就讓他們開荒!記住,嚴防嘩變,但不可濫殺!”
“遵命!”
“羅隱!”
“屬下在。”
“安撫地方,清丈田畝,是你接下來的首要任務。我要知道,我們到底有多少地,能養活多少人。”
“遵命。”
議事廳的氣氛依舊凝重,問題拋出來了,但解決辦法還沒找到。
眾人散去後,李燁單獨留下了羅隱。
“先生可有長久之策?”
羅隱沉吟片刻,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賣了個關子:“主公今日一番話,不殺降、不擾民,以仁德為本。這,正是長久之策的根基。隻是萬事俱備,還缺一味‘藥引’,時機未到,急也急不來。”
“藥引?”李燁皺起了眉。
就在此時,一名親兵神色古怪地飛奔闖入議事廳,連滾帶爬地跪倒在地,聲音因為激動和困惑而顯得有些尖銳。
“啟稟主公!宣武軍……宣武軍節度使朱溫,遣特使前來道賀!人……人已在城外!”
滿堂死寂。
高鬱猛地從地圖前抬起頭,葛從周剛剛邁出的腳停在半空,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匪夷所思。
朱溫?
那個剛剛殺了他們盟友,奪了徐州,兵鋒正盛的中原第一霸主,會這麽好心派人來“道賀”?黃鼠狼給雞拜年,都沒這麽離譜!
死一般的寂靜中,李燁的嘴角,緩緩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來得正好。”
他輕聲說道,仿佛是在跟自己說話。
“孤正愁這潭水,還不夠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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