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決戰前夜，醫隊誓師
    涿鹿的夜，風帶著塞外的寒意，卷過聯營的帳篷，帆布被吹得獵獵作響，像無數麵鼓在低低擂動。軒轅站在醫隊的營帳前，手裏攥著一盞陶燈，燈芯的火苗被風扯得忽明忽暗，映得他鬢角的白發根根分明。身後，三十餘名醫隊成員已列隊站好，每個人手裏都握著自己的藥箱或銀針盒，指尖因緊張微微泛白，卻沒有一人發出聲響。
    “都到齊了？”軒轅的聲音不高，卻穿透了風聲，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他抬眼掃過隊列，一張張年輕的麵孔在昏暗中若隱若現——有跟隨他十年的大弟子，也有剛從各部落選來的醫者，甚至還有兩個曾是戰俘、因感其仁心而留下的青年。
    大弟子往前一步，沉聲道：“先生，三十三人，一個不少。”他手裏的藥箱邊角已被磨得光滑，裏麵的金瘡藥、止血粉都是按軒轅的法子特製的，用陶罐分裝，再裹上厚布防潮。
    軒轅點點頭，舉起陶燈，照亮自己麵前的一張木桌。桌上鋪著一張獸皮，上麵用炭筆寫滿了字，正是他連夜整理的《戰地急救要訣》：“箭傷先拔鏃，深者不可全拔；刀傷需擴創，腐肉必去；骨折先固定，再移傷者；中毒者，先灌解毒湯，再辨毒物……”每一條都寫得又急又重，筆畫邊緣帶著炭粉的毛刺。
    “明日卯時，決戰就要開始了。”軒轅的目光從要訣上移開，落到眾人臉上，“你們不是戰士，手裏握的不是戈矛，是針，是藥，是能把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東西。”他頓了頓，指節輕輕敲了敲木桌，“蚩尤的人用毒箭，用陷阱，戰場會比你們想象的更亂。但記住，亂的是陣腳，不能是你們的心。”
    一個年輕弟子忍不住開口，聲音發顫：“先生，若是……若是傷兵太多，我們顧不過來怎麽辦？”這弟子才十七歲，是從南方部落選來的，擅長用草藥解瘴氣，卻從沒見過真正的大戰。
    軒轅走到他麵前，將陶燈遞過去，讓火苗照亮弟子的眼睛：“去年春天，部落裏鬧時疫，一天收治了五十六個病人，你記得嗎？”
    弟子愣了愣，點頭：“記得，那時先生三天沒合眼，帶著我們熬藥、紮針，最後一個病人退燒時，先生的手都在抖。”
    “那時你也怕過，怕救不過來。”軒轅的語氣很輕，“但你後來發現，隻要手裏的活不停，一個一個救，就總能救下一些。戰場也是一樣，別想‘太多’，隻看眼前那個傷兵，他的傷在哪裏，該用什麽藥，這就夠了。”
    他轉身從自己的行囊裏取出一個木盒，打開，裏麵是兩卷用麻布裹好的書。眾人都認得出，那是《黃帝內經》的定稿抄本，一卷《素問》，一卷《靈樞》，邊角用牛皮紙包著，是軒轅平日裏最寶貝的東西。
    “這兩卷書，我交給你們中兩個人。”軒轅的目光在隊列裏掃了一圈，最終落在大弟子和那個曾是戰俘的青年身上，“大弟子帶《素問》，你穩重，能守住醫理；阿蠻帶《靈樞》，你熟悉蚩尤部的毒物，經絡針灸或許能在關鍵時刻用上。”
    阿蠻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難以置信。他原是蚩尤部的族人，半年前在戰場上中了自己部落的毒箭，是軒轅不顧部下反對，用甘草和綠豆為他解毒，還教他辨識草藥。此刻他接過木盒，手指觸到麻布上細密的針腳，忽然“噗通”一聲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先生信我，我阿蠻就算死，也不會讓這書有半點損傷！”
    大弟子也單膝跪地，將木盒緊緊抱在懷裏：“弟子明白，醫道不絕，此書不毀。”
    軒轅扶起他們，又從桌下拖出一個陶罐，裏麵是連夜熬好的藥膏，散發著艾草和當歸的氣味。“這是‘續斷膏’，能止血，能消腫，你們分了，裝在隨身的皮囊裏。”他拿起一塊麻布，示範著如何將藥膏厚厚地塗在布上，“若是遇到皮肉外翻的傷口，先把藥膏敷滿，再用繃帶纏緊，記住，要像勒住跑脫的野馬一樣，既要緊，又不能斷了氣血。”
    眾人圍上來，仔細看著他的動作，有弟子掏出骨片，在上麵刻下要點。夜風裏，藥膏的香氣混著遠處篝火的煙味，竟奇異地讓人安定下來。
    “還有一事。”軒轅的聲音忽然沉了下去，“若是我……沒能從戰場上回來。”
    “先生！”大弟子猛地抬頭，眼裏已經紅了。
    “聽我說完。”軒轅按住他的肩膀，“醫典閣的鑰匙，在我帳篷的石匣裏，你們要找可靠的人送回部落，交給岐伯先生。還有那些醫案，那些百草圖譜的草稿，都在醫廬的櫃子裏，別忘了……”
    “先生不會有事的！”阿蠻打斷他，聲音帶著哭腔，“先生能解百毒，能治百病，閻王爺也不敢收您！”
    軒轅笑了，眼角的皺紋擠在一起，像秋日裏曬幹的菊花：“好，借你吉言。”他舉起陶燈，高高過頭，“但總要做最壞的打算，不是嗎？醫道這東西，從來不是靠一個人撐著的，得像這聯營的帳篷，一根杆子折了，還有別的杆子頂著。”
    他將燈放回桌上，後退一步，對著眾人深深一揖。這一下鞠躬，讓所有弟子都慌了神，連忙跟著彎腰，頭低得比他還深。
    “明日，就拜托各位了。”軒轅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記住，你們救的不隻是人，是咱們聯盟的根，是以後能安安穩穩種莊稼、看孩子、在醫廬裏熬藥的日子。”
    大弟子挺直脊背，高聲道：“弟子等，以命護醫道，以心守生機，絕不辜負先生所托！”
    “以命護醫道，以心守生機！”三十餘人的聲音合在一起，衝破了風聲，衝破了帳篷的嗡鳴，甚至讓遠處巡邏的士兵都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向這邊。
    軒轅看著他們，眼裏的火苗仿佛也跳進了他的瞳孔，亮得驚人。他知道，明日的戰場會血流成河，會有他救不了的人，會有他解不了的毒，但此刻，看著這些握著針和藥的手，他忽然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也總會有一片屋簷，能護住那些該護住的東西。
    夜風還在吹，陶燈的火苗卻穩了下來，安安靜靜地照著桌上的《戰地急救要訣》，照著那兩卷沉甸甸的醫經，也照著一群即將走向生死場的醫者，眼裏不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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