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集：呼吸導引觀潮生
    晨霧還未褪盡時，軒轅已站在東夷部落的海岸邊。鹹腥的風卷著浪花拍上岸，礁石上的蠣殼泛著濕漉漉的光，幾個赤著腳的孩童正追著退潮的水痕撿拾貝殼，銀鈴般的笑聲混在濤聲裏，倒比昨日初見時多了幾分生氣。
    他仍想著昨日那枚砭石。老者用拇指按住石片邊緣，在漁人淤青的腳踝處輕輕一點，原本疼得齜牙咧嘴的漢子竟猛地鬆了口氣，說那股憋在骨頭縫裏的酸脹，像是順著石尖鑽出去了。可自己傍晚學著試時，不過是在樹樁上劃了道淺痕，指尖就被石棱劃破，血珠滴在沙地上，很快被漲潮的海水舔舐幹淨——原來這看似簡單的石頭，竟藏著比劈柴生火更精細的門道。
    “外鄉人，還在琢磨那石頭？”身後傳來粗糲的嗓音，是昨日教他辨石的巫祝長老。老人肩上搭著塊靛藍麻布，手裏攥著根纏著紅繩的骨笛，見軒轅回頭，便朝不遠處的空地揚了揚下巴，“來看我們‘迎潮’吧，比砭石更能治那‘喘不上氣’的毛病。”
    軒轅跟著他穿過曬著漁網的木架，空地上已有十幾個族人列隊站好。他們大多赤著上身，皮膚是被海風和日光反複鞣過的深褐色，腰間隻係著短裙，腳踝上掛著貝殼串成的飾物。最前頭的是個麵色紅潤的中年漢子，他深吸一口氣，胸膛鼓得像裝滿了風的皮囊，隨即雙臂緩緩抬起，掌心朝前，仿佛要托住什麽看不見的東西。
    “呼——”漢子的呼氣聲綿長如風中蘆葦，雙臂也隨著這口氣緩緩落下，指尖幾乎觸到地麵。族人們跟著模仿，一時間，空地上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吸聲，竟與不遠處的潮聲漸漸合拍——吸氣時，恰是浪花卷上岸的瞬間，胸腔裏像是盛進了海水的重量；呼氣時，又伴著退潮的拉扯，連帶著筋骨都似被潮水捋過一般舒展。
    軒轅看得入了神。他見過部落裏的獵手晨起練弓，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如虯龍，那是蠻力；也見過母親揉麵時手腕轉動，力道藏在柔和裏，那是巧勁。可眼前這些人的動作，既沒有練弓時的緊繃，也沒有揉麵時的刻意，倒像是海邊的礁石，任潮起潮落衝刷，自有一份隨順的韌性。
    “試試？”長老將骨笛別在腰間，走到他身邊。軒轅有些局促，學著眾人的樣子張開雙臂，可剛吸了半口氣，就覺得胸口發悶，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忍不住猛地咳了起來。族人們聞聲回頭，幾個孩童嘻嘻笑起來，被長老瞪了一眼，又趕緊轉回去繼續他們的動作。
    “別急著往肺裏填氣。”長老用粗糙的手掌按住他的後背，“你聽這潮聲——漲潮時，海水是順著沙灘的紋路漫上來的，不是硬灌；退潮時，也是順著溝壑流走的，不是硬抽。氣在身子裏，也該像這樣。”他說著，指尖在軒轅後背上輕輕劃了道弧線，“從丹田起，順著脊梁骨往上，到喉頭時稍頓，再慢慢從鼻子裏出去，就像潮水退過鵝卵石灘，要把縫隙裏的沙都帶幹淨。”
    軒轅依言閉上眼，試著把注意力從“吸多少氣”挪到“氣往哪走”。第一口氣，還是急了些，到胸口就滯住了；第二口氣，他刻意放慢，想象著丹田那裏有個小小的泉眼，氣從泉眼裏冒出來，順著長老說的路徑往上爬，爬到喉頭時，真的像遇到了一塊礁石，頓了頓，再緩緩呼出——這一次，竟沒有咳。
    他睜開眼時，正撞見朝陽從海平麵跳出來，金紅色的光潑在族人們汗濕的脊背上，像是給他們鍍了層光暈。那個領操的漢子剛好完成最後一個動作，雙臂向兩側張開，如同海鳥展翅，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通透的笑意。“外鄉人，”漢子走過來，聲音洪亮如鍾，“你這口氣，比剛才順多了。”
    “這法子，能治病？”軒轅想起部落裏那個總咳嗽的阿婆，她咳起來時腰都直不起來，像是要把心肝都咳出來。
    “怎麽不能？”漢子往地上啐了口帶著海鹽味的唾沫，“我兒子三歲那年，染了風寒，咳得整晚睡不著，臉憋得發紫。老巫祝就教我們這樣對著潮水練，我抱著他，他的小胸脯貼著我的，我吸氣，他也跟著吸；我呼氣，他也跟著呼。過了七天，那咳嗽就跟退潮似的，慢慢沒了。”他說著，指了指不遠處一個正追著海鳥跑的半大孩子，“喏，就是那個皮猴。”
    軒轅望向那孩子，奔跑時胸脯起伏均勻，笑聲清脆得能穿透風聲。他忽然想起昨日那個被砭石治好腳踝的漁人，當時老者除了用石片，還讓漁人對著大海做了幾個類似的動作，說“石能通淤，氣能散滯，得讓氣順著石開的口子走”。那時他隻當是多餘的講究，此刻才明白，這呼吸之間，竟藏著與砭石相輔相成的道理。
    “氣順了，病就去了？”他喃喃道。
    “不全是。”長老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手裏多了個陶罐，裏麵盛著些深綠色的草藥，“就像這潮水，要是遇到礁石擋路，就得用砭石那樣的‘尖’東西把路清開；要是潮水本身沒了力氣，漫不起來，就得靠這導引，把力氣養回來。”他把陶罐遞過來，“這是我們海邊的‘海蓬子’，熬水喝能清嗓子，你帶回去，給那咳嗽的阿婆試試。不過記住，喝藥時也要想著氣從丹田走，藥是船，氣是水，水能載船，藥才能到該去的地方。”
    軒轅接過陶罐，觸手溫涼。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昨日被砭石劃破的傷口已經結痂，而此刻，後背被長老按過的地方，還留著一種暖暖的感覺，像是有股氣在慢慢散開。潮聲依舊，漲了又退，退了又漲，可他再聽時，竟覺得那不是簡單的重複——漲潮時的蓄力，退潮時的釋放，恰如人身體裏的氣，一呼一吸間，藏著生生不息的道理。
    日頭漸漸升高，族人們收拾好東西準備出海，空地上隻剩下他和那片被踩得結實的沙灘。軒轅試著又做了一次導引，這一次，氣從丹田升起時，竟真的像潮水漫過沙灘，順著脈絡緩緩流淌，呼出時，連帶著昨夜因琢磨砭石而繃緊的脖頸，都鬆快了不少。
    他握緊懷裏的陶罐，忽然很想快點回到部落。他要告訴阿婆，治病的法子，不光在石頭和草藥裏，還在這潮起潮落、一呼一吸之間。
    想知道《古人的智慧》中，軒轅帶著海蓬子和導引之法回到部落後，能否治好阿婆的咳嗽？這看似簡單的呼吸之術，又將在他心中埋下怎樣的醫道種子？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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