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集:瘴氣與青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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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集:瘴氣與青蒿
軒轅踏著晨露走出東夷部落的聚居地時,衣袂上還沾著海風帶來的鹹濕。他將東夷巫祝所贈的砭石圖譜仔細折好,塞進獸皮行囊的最裏層,指尖劃過圖譜邊緣粗糙的麻布紋理,耳畔仿佛還回響著潮汐漲落時那如呼吸般的韻律。三日前,他用東夷學到的薑鹽熱敷法緩解了一位老嫗的風寒痹痛,那老嫗攥著他的手,皺紋裏淌出的淚水混著海邊的沙粒,滾燙得像要烙進他的骨血裏——這份被信賴的溫熱,正是他辭別岐伯時,恩師反複叮囑的“醫者之心”。
南行的路比想象中更崎嶇。越往南走,草木的氣息便越發濃重,原本疏朗的林地漸漸被密不透風的雨林取代,藤蔓像巨蟒般纏上古樹的軀幹,腐葉在腳下積了半尺厚,踩上去便湧出帶著土腥的潮氣。隨行的向導是個皮膚黝黑的青年,名叫阿芒,是途經一個小部落時,部落首領硬塞給他的。“南邊的林子邪性得很,”阿芒一邊用砍刀劈開擋路的蕨類植物,一邊甕聲甕氣地說,“瘴氣一冒,神仙都得躺三天。”
軒轅停下腳步,仰頭望向被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濕熱的風裹著水汽撲在臉上,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滯重感,他下意識地按了按胸口,那裏像是壓著一團濕棉絮。“瘴氣是什麽?”他問。
阿芒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砍刀在掌心敲出篤篤聲:“就是霧,帶毒的霧。太陽沒出來時最凶,白茫茫的一片,聞著發甜,吸多了就頭疼、發熱,渾身沒勁,有的人還上吐下瀉,熬不過去就……”他沒再說下去,隻是用砍刀狠狠劈向一根橫生的枝椏,斷口處立刻滲出乳白色的汁液,在濕熱的空氣中迅速凝結成膠狀。
軒轅蹲下身,手指戳了戳腳下的腐葉,指尖沾了層滑膩的黏液。他想起岐伯曾說“地氣上為雲,天氣下為雨,雨出地氣,雲出天氣”,這雨林裏的潮氣蒸騰不休,怕是天地之氣交混不暢,才釀出這傷人的“瘴氣”。正思忖著,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女人的哭嚎和男人的低吼。
阿芒臉色一變:“是山南邊的駱部落!他們離瘴氣窩最近,怕是又出事了。”
兩人撥開最後一道藤蔓屏障,眼前豁然出現一片開闊的林間空地。十幾間用芭蕉葉搭成的窩棚歪歪斜斜地立著,幾個裹著麻布的族人正圍著一間窩棚跺腳,一個老婦人趴在窩棚門口,哭得背過氣去,枯瘦的手拍打著泥濘的地麵,發出“砰砰”的悶響。
“阿爹!阿爹你醒醒啊!”一個梳著雙辮的少女跪在窩棚裏,懷裏抱著個中年男人。那男人雙目緊閉,臉色燒得通紅,嘴唇卻泛著青紫,呼吸急促得像破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細微的抽搐。
軒轅幾步跨進窩棚,一股混雜著汗臭與藥草的怪味撲麵而來。他伸手按住男人的手腕,指尖下的脈搏跳得又快又亂,像受驚的鹿在狂奔。再摸他的額頭,滾燙得嚇人,連帶著裸露的胳膊都泛著不正常的潮紅。“他這樣多久了?”軒轅問那少女。
少女抬起淚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昨天早上還好好的,去林子邊緣采野果,回來就說頭疼,下午就開始發熱,一直喊冷,蓋了三床草被還發抖……”
“跟我家阿弟一樣!”旁邊一個漢子接口道,聲音嘶啞,“我阿弟前天染了這病,昨天後半夜就沒氣了,眼睛瞪得溜圓,像是看見什麽嚇人的東西……”
窩棚外的老婦人聽到這話,哭聲陡然拔高,一口氣沒上來,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眾人頓時慌了神,七手八腳地去扶,窩棚裏的少女更是哭得幾乎暈厥。軒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此刻慌亂無用,得先找到症結。他環顧四周,窩棚角落裏堆著些幹枯的草藥,葉片蜷曲發黑,顯然已經失效。
“你們平時用什麽治這種病?”他轉向那個說話的漢子。
漢子指了指牆角的草藥:“就用這個,叫‘苦根’,以前管用,這次不知道怎麽了,喝下去跟白水似的,一點用沒有。”
軒轅拿起一根“苦根”,放在鼻尖輕嗅,隻聞到一股陳腐的苦澀味,毫無生氣。他又看向那發熱的男人,忽然注意到他脖頸處的皮膚,隱隱泛著一層細密的紅點,像是被熱氣蒸出來的。“他出汗嗎?”
少女搖頭:“一直燒,就是不出汗,嘴唇幹得都裂口子了。”
“無汗而熱,邪閉於內。”軒轅腦中閃過岐伯講過的話。這瘴氣濕熱濃重,侵入人體後,就像把人關在密不透風的蒸籠裏,熱氣散不出去,才會越燒越凶。苦根性沉,怕是隻能往下泄,卻解不了這鬱在體表的熱邪。
正想著,一個背著竹簍的老者撥開人群走進來。他頭發花白,臉上刻滿溝壑,手裏拄著根蛇頭拐杖,拐杖頭的蛇眼鑲嵌著兩顆碧綠的玉石,在昏暗的窩棚裏閃著微光。“都讓讓,”老者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阿木,把藥拿來。”
被叫做阿木的少年趕緊放下竹簍,從裏麵掏出一把帶著露水的青草。那草葉片細長,邊緣帶著鋸齒,頂端開著細碎的黃花,看著平平無奇,卻散發著一股清冽的香氣,瞬間壓過了窩棚裏的濁氣。軒轅眼睛一亮——這股氣味,帶著草木的生機,像是雨後初晴時,陽光曬過青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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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接過青草,示意少女取來石臼。他將青草捋順,連同根莖一起放進石臼,又加了半勺清水,用石杵快速搗起來。青綠的汁液很快從草葉裏滲出來,混著清水變成碧瑩瑩的一碗,還泛著細密的泡沫。“灌下去。”老者對少女說。
少女有些猶豫,看了看軒轅。軒轅點頭:“試試吧,這草藥氣清,或許能管用。”
少女咬咬牙,扶起男人的頭,一點點將藥汁喂進去。起初男人還嗆咳了兩下,後來竟像是本能般,喉結滾動著把藥汁咽了下去。一碗藥汁喂完,不過一刻鍾的工夫,奇跡發生了——男人原本緊繃的眉頭漸漸舒展,呼吸變得平穩了些,額頭的溫度似乎也降了點,最讓人驚喜的是,他鬢角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像晨露般晶瑩。
“活了!活了!”窩棚外有人喊道,聲音裏滿是劫後餘生的狂喜。老婦人也醒了過來,趴在窩棚門口,看著兒子鬢角的汗珠,老淚縱橫地給老者磕起頭來。
軒轅走到老者身邊,深深作揖:“晚輩軒轅,敢問老丈,這是什麽草藥?竟有如此神效?”
老者打量他兩眼,見他雖風塵仆仆,眼神卻清澈坦蕩,便答道:“這叫青蒿,長在沼澤邊,瘴氣越重的地方,它長得越旺。”
“為何它能解瘴氣?”軒轅追問,指尖輕輕拂過剩下的青蒿葉,葉片上的露水沾在指尖,涼絲絲的。
老者拄著蛇頭拐杖,指了指窩棚外的雨林:“你看這林子,濕熱鬱積,瘴氣就是天地間的濁氣。青蒿呢,就長在這濁氣最重的地方,卻能頂著濁氣開花,說明它性子最清,能把這濁氣散了。人被瘴氣困住,就像掉進了泥沼,青蒿這股清氣,就能把人從泥沼裏拉出來。”
軒轅恍然大悟。他想起在東夷時,巫祝說“海之精在砭石”,此刻才明白,所謂“精”,就是萬物順應天地、對抗邪祟的那份生機。青蒿生於濕熱,卻能清氣散熱,這不正是“物類相感”的道理嗎?濕熱為陰邪,青蒿為陽草,陽能克陰,自然藥到病除。
“晚輩還有一問,”軒轅又道,“為何不將青蒿曬幹存用?”
老者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朵花:“這青蒿啊,性子野,離了土就活不成。曬幹了,那點清氣就跑光了,剩下來的,跟柴火棍沒兩樣。必須用新鮮的,帶著露水采,藥力才最足。”
說話間,又有人抬著擔架過來,上麵躺著個同樣發熱的孩童。老者不再多言,拿起阿木遞來的青蒿,又開始搗藥。軒轅默默站在一旁,看著老者專注的神情,看著青蒿汁滴落在石臼裏的碧色漣漪,忽然覺得胸口那團濕棉絮般的滯重感消失了——他仿佛看到,這株平凡的青草裏,藏著天地運轉的密碼,藏著草木與疾病相生相克的智慧。
阿木悄悄對軒轅說:“我們族長說了,青蒿是老天爺賜的救命草,可外麵好多部落不知道,每年都有人死在瘴氣裏。”
軒轅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自己立誌學醫時,看到部落裏因瘟疫死去的孩童,那雙圓睜的眼睛像兩顆冰冷的星。此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些眼睛——不是在他的部落,而是在這片濕熱的雨林裏,在每一個被瘴氣折磨的族人臉上。
老者搗完藥,見軒轅望著青蒿出神,便問道:“年輕人,你也懂醫?”
軒轅回過神,鄭重點頭:“晚輩師從岐伯,正在周遊四方,學習治病之術。”
“岐伯?”老者眼睛一亮,“原來是岐伯先生的弟子!難怪看著氣度不凡。”他頓了頓,又道,“這青蒿雖能解瘴氣,可畢竟隻是一味草。這雨林裏的病邪,花樣多著呢,你若願意,就在我們部落多住些日子,看看能不能琢磨出更多法子。”
軒轅望向窩棚外,陽光終於穿透樹冠,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斑。那株青蒿的黃花在光斑裏輕輕搖曳,像是在向他發出邀請。他想起岐伯說過“醫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這片雨林,這些與瘴氣抗爭的族人,不正是活生生的“地理”與“人事”嗎?
“晚輩願意留下。”軒轅深深作揖,聲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阿木在一旁高興地拍起手來,老者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隻有那碗剩下的青蒿汁,還在石臼裏泛著碧光,仿佛在預示著,這片濕熱的土地上,還有更多關於草木與生命的奧秘,正等著被揭開。
欲知軒轅在南疆雨林中還能發現哪些草藥的奧秘,且看下集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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