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風雪暗湧,危柱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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凜冬已至,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冰冷的雨夾雪開始灑落,打在宛城焦黑殘破的城牆上,與尚未幹涸的血跡混合在一起,凝結成暗紅色的冰碴,讓這座飽經摧殘的雄關更添幾分淒厲與肅殺。
城頭的守軍,無論是張繡的西涼悍卒,還是高順的陷陣營,亦或是補充上來的荊北新兵,都已是強弩之末。他們蜷縮在垛口下、殘垣後,靠著彼此體溫取暖,麻木的臉上隻剩下疲憊與一種近乎野獸般的求生欲望。箭囊大多已空,滾木擂石所剩無幾,連燒沸金汁的柴薪都成了緊俏物資。糧食也開始嚴格控製配給,饑餓與寒冷,如同無形的毒蛇,啃噬著所剩不多的體力與士氣。
城外,曹軍的攻勢並未因惡劣天氣而停歇,反而更加瘋狂。夏侯惇的獨眼中燃燒著暴戾的火焰,他知道,守軍已到了極限,這是最後一道門檻,隻要踏過去,宛城便是囊中之物!他驅趕著士兵,頂著風雪,日夜不停地輪番進攻,用血肉之軀消耗著守軍最後的力量。
高順拄著卷刃的環首刀,站在西北角的廢墟上,這裏已經分不清哪裏是城牆,哪裏是堆積如山的屍體。他身邊的陷陣營士兵,已不足百人,人人帶傷,甲胄破碎,但眼神依舊如同磐石。他們剛剛打退曹軍一次凶猛的突擊,腳下又添了數十具曹軍精銳的屍體。
“將軍,箭……隻剩最後三壺了。”一名陷陣營什長啞聲匯報,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著,顯然是骨折了。
高順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分配給自己的那塊冰冷幹硬的麵餅掰成兩半,遞了一半給那名什長。他的動作有些僵硬,左腿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隻是用布條草草包紮,寒冷讓疼痛變得麻木。
張繡在親兵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他臉色灰敗,肩胛處裹著厚厚的、滲著血的繃帶。“高……高將軍……”他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弟兄們……快撐不住了……援軍……援軍到底何時能到?”
這已經是他近日來不知第幾次問出這個問題。希望,如同這風雪中的微光,渺茫而遙遠。
高順抬起眼皮,看了張繡一眼,緩緩搖了搖頭。他沒有答案。竟陵方向被曹軍偏師牽製,江夏劉備的援軍遲遲未見蹤影,而江東……更是杳無音信。他們,早已是孤軍。
“守不住,也要守。”高順的聲音幹澀,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城在人在。”
張繡看著高順那沒有絲毫動搖的眼神,慘然一笑,不再說話,隻是緊緊握住了手中的長槍。是啊,守不住,也要守。對於他們這些已然沒有退路的人來說,這宛城,便是最終的歸宿。
吳縣,程普軍大營。
風雪同樣籠罩著這片營地,但營地內的寒意,遠比天氣更加刺骨。匿名信、心腹離奇死亡、張昭使者意有所指的“提醒”……如同一把把淬毒的匕首,將程普釘在了“通敵叛主”的恥辱柱上,也讓整個大營人心惶惶,流言蜚語在營帳間如同風雪般肆虐。
程普獨自坐在中軍大帳內,炭盆裏的火苗微弱地跳動著,卻驅不散他周身的寒意與心中的悲涼。他麵前的案幾上,並排放著兩樣東西。左邊,是林凡派人秘密送來的“大禮”——那些關於蔣幹與“靖安司”勾結、試圖構陷江東將領的證據,以及那份經過“加工”的曹操“校事府”計劃。右邊,則是林凡以個人名義寫給他的親筆信。
信上的字跡從容而有力,沒有招攬,沒有許諾,隻是冷靜地剖析了江東目前的危局:“……公瑾兄雄才,然其性傲,欲借曹、林相爭,坐收漁利,此策雖險,或可為江東爭得一線生機。然,鳥盡弓藏,兔死狗烹。若荊北崩,曹勢更熾,江東獨木難支,周都督屆時需承擔敗局之責,亦需……尋一替罪之羊以安內外。老將軍三世重臣,威望素著,乃最佳人選。屆時,恐非權位不保,身家性命亦難周全……為江東計,為孫氏計,老將軍當此存亡之際,更需保重有用之身,製衡權臣,以固國本。林凡言盡於此,望將軍慎思之。”
每一句話,都像重錘敲在程普心上!林凡將他,將周瑜,將整個江東的局勢,看得通透無比!尤其是那句“替罪之羊”,更是狠狠擊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周瑜完全做得出來!一旦荊北戰事不利,或者即便有利,為了徹底掌控權力,他程普這個“不安定因素”都必須被清除!
而左邊那些證據,更是觸目驚心!蔣幹竟然與“靖安司”的人秘密接觸,試圖收買、構陷將領?雖然證據指向的是幾個中層軍官,但這背後的意味,讓程普不寒而栗。周瑜為了排除異己,難道真的已經到了不惜與虎謀皮、引狼入室的地步了嗎?!
“父親!”程谘掀簾而入,帶進一股寒風,他臉色惶急,“營中幾個之前就對糧草之事不滿的軍侯,今日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被孩兒撞見,言語間……似乎對父親多有怨懟,甚至……甚至有人暗示,是否要‘另尋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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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普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軍心,已經開始潰散了!周瑜的毒計,正在生效!
他死死攥著林凡那封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降曹?他程德謀寧死不為!投林凡?與叛賊何異?更是自絕於江東!可是,留在原地,等待他的,隻有周瑜一步步收緊的絞索和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絕路!眼前似乎全是絕路!
柴桑,都督府。
周瑜站在暖閣窗前,看著窗外紛揚的雪花,臉色並不好看。宛城久攻不克,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高順和張繡的頑強,讓曹操這頭猛虎被牢牢拖在了荊北,這固然符合他“坐觀成敗”的戰略,但也意味著林凡和劉備的力量,比他預想的要堅韌。這並非全然是好消息。
更讓他心煩的是來自吳縣的消息。他散布的流言和製造的“證據”,似乎並未能立刻壓垮程普,那老家夥竟然還在苦苦支撐。而張昭等人送來的、關於蔣幹與“靖安司”接觸的“匿名”舉報,更是像一根刺,紮得他很不舒服。雖然他自信能夠掌控“靖安司”,但這種被人在暗處窺視、甚至反將一軍的感覺,讓他極其惱火。
“林凡……是你搞的鬼吧?”周瑜低聲自語,眼中寒光閃爍。隻有林凡,才有動機和能力,在這個時間點,拋出這些東西來攪渾水,試圖保住程普那顆棋子。
“都督,”呂蒙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蔣幹先生再次請求拜見,言有要事相商。另外……‘靖安司’報,程普軍中有異動,部分將領似有不穩跡象,程普本人近日閉門不出,情緒似乎……異常低落。”
周瑜轉過身,臉上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告訴子翼兄,風雪阻路,不便相見,若有要事,可書信往來。至於程普……”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傳令給我們在吳縣的人,再加一把火。把他那個不成器的侄子程谘,與山越部落之前那些不清不楚的交易往來,‘不小心’泄露給張昭的人知道。記住,要做得像是內部傾軋,被人揭發出來的。”
他要徹底坐實程普“通敵”的罪名,讓這老家夥百口莫辯!隻要罪名坐實,即便暫時動不了他,也能徹底瓦解其軍心,讓其淪為孤家寡人,屆時是殺是囚,皆在他一念之間!
“那……宛城那邊?”呂蒙問道。
“不必理會。”周瑜淡淡道,“告訴曹操的使者,我軍正在積極籌備,然江防重任,不敢輕動,需待良機。讓他們……繼續攻城便是。”
他就是要讓林凡和曹操都在流血,流得越多越好!
就在周瑜準備對程普發出致命一擊的同時,吳縣,程普大營,中軍大帳內。
炭盆的火苗愈發微弱,仿佛隨時都會熄滅。程普仿佛在這一夜間徹底老去,鬢角的白發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眼。他麵前攤開著一幅江東舊輿圖,那是當年跟隨孫策平定江東時所用的,上麵還殘留著一些早已黯淡的血跡和年輕的孫策意氣風發的批注。
他的手指顫抖著,撫過地圖上的一個個熟悉的地名,吳郡、會稽、丹陽、豫章……這是他為之奮戰了大半生的基業啊!
程谘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父親佝僂的背影,虎目含淚,卻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良久,程普猛地抬起頭,眼中不再是迷茫與悲憤,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最後的決絕!他不能降曹,不能投林,更不能坐以待斃,讓周瑜的奸計得逞,讓孫氏基業毀於內鬥!
他必須做點什麽!為了他自己,更為了這江東!
他一把抓過案幾上的筆,鋪開絹布,因激動而手腕顫抖,墨跡都有些淋漓。他奮筆疾書,不是寫給周瑜,也不是寫給孫權,更不是寫給林凡!
信的開頭,赫然是——“伯符孫策)吾侄,英靈在天,可曾安否?”
這是一封寫給早已逝去的孫策的絕筆信!信中,他痛陳周瑜專權跋扈、排除異己、不惜勾結外敵暗示蔣幹之事)、動搖國本!陳述自己身受三世厚恩,卻被逼至絕境,百口莫辯!他表明心跡,寧死不叛,但若含冤而死,則江東危矣!他懇請孫策英靈,保佑其弟孫權,能明辨忠奸,勿使奸臣誤國……
這封信,字字血淚,句句誅心!寫罷,程普已是老淚縱橫。他將信用火漆密封,遞給程谘。
“谘兒!”程普的聲音嘶啞而凝重,“此信,你想辦法,繞過所有眼線,務必……務必親手交到吳侯孫權)手中!記住,是親手!若……若事不可為,便毀了它,絕不能落入周瑜之手!”
程谘接過那封沉甸甸的、仿佛帶著父親生命重量的信,重重磕頭,淚流滿麵:“父親!孩兒……孩兒誓死完成任務!”
“去吧……”程普揮了揮手,仿佛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頹然坐倒在胡床上,閉上了眼睛。
程谘將信小心翼翼貼身藏好,最後看了一眼仿佛瞬間油盡燈枯的父親,猛地轉身,決絕地衝入了帳外的風雪之中。
他不知道這封信能否送到孫權手中,更不知道即便送到,能否改變什麽。但他知道,這是父親在絕境中,為江東,為孫氏,發出的最後一聲悲鳴與警示。
風雪更急了,掩蓋了足跡,也掩蓋了無聲的廝殺與即將到來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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