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將星隕落,風雨滿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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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縣的雪,下了一夜,仍未停歇。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將一切汙穢、血腥與陰謀都暫時掩蓋在純淨的白色之下。然而,程普軍大營內的死寂,卻比這嚴寒更加刺骨。
中軍大帳內,炭盆早已熄滅,沒有一絲熱氣。程普依舊穿著昨日那身整齊的甲胄,端坐在主位之上,腰背挺得筆直,如同鬆柏。但他的頭顱微微低垂,花白的發絲散落額前,遮住了麵容。一柄出鞘的佩劍,橫置於他的雙膝之上,劍身映照著從帳簾縫隙透入的、雪地反射的慘白微光,森寒逼人。
他就這樣坐著,仿佛隻是在小憩,又仿佛化為了亙古不變的雕塑。唯有那不再起伏的胸膛,和已然冰冷僵硬的軀幹,無聲地宣告著一個殘酷的事實——這位追隨孫氏三代、威震江東的功勳老將,已然自戕殉節!
帳內沒有留下任何遺書,沒有對任何人的指控,也沒有對身後事的安排。他就這樣,以一種最沉默、也最決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回應了所有的猜忌、汙蔑與逼迫。這是武人的風骨,也是他在絕境之中,所能做出的最後、最沉重的抗議。
“父……父親?”
清晨,捧著熱湯前來探望的程谘,推開帳簾,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景象。他手中的陶碗“哐當”一聲掉落在地,熱湯濺在雪地上,嗤嗤作響,騰起一片白霧。他整個人如同被雷霆擊中,僵立在原地,瞳孔放大,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片刻的死寂之後,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嚎,猛地劃破了營地死寂的黎明!
“父親——!”
悲聲傳出,迅速引來了附近的親兵和將領。當人們看到帳內情形時,無不駭然失色,隨即,巨大的悲痛、憤怒、以及一種兔死狐悲的恐懼,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開來!
“程將軍!”
“老將軍……怎麽會?!”
“是周瑜!定是周瑜逼死了老將軍!”
營地裏,頓時哭聲、罵聲、騷動聲匯成一片,秩序瀕臨崩潰。
程谘猛地轉過身,雙目赤紅如血,狀若瘋魔,他一把抽出腰刀,指向柴桑方向,嘶聲咆哮:“周瑜小兒!我程谘與你不共戴天!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乘著風雪,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江東。
吳縣,吳侯府。
孫權正在與張昭、顧雍等人商議如何應對日益緊張的江北局勢以及內部流言,一名內侍連滾爬爬地衝入殿內,臉色慘白,聲音顫抖地稟報了程普自盡的噩耗。
刹那間,整個大殿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孫權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跌落在地,摔得粉碎。他猛地站起身,臉上血色盡褪,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麽,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的身體晃了晃,險些栽倒,被身旁的張昭連忙扶住。
“程公……程公他……”孫權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難以置信與巨大的悲痛。程普對於他,並不僅僅是一位臣子,更是看著他長大的長輩,是連接著他父兄時代的精神象征之一!如今,這象征,竟然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崩塌了!
張昭、顧雍等人亦是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震驚與沉重。他們雖然對程普有所不滿,或認為其固執,但絕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一位三世老臣,功勳卓著,竟被逼得在軍中自戕!這傳揚出去,對孫氏政權的聲譽,將是何等沉重的打擊?!
“是誰?!是誰逼死了程公?!”孫權猛地推開張昭,雙目圓睜,怒吼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驚惶。他並非毫無所知,流言、猜忌、周瑜與程普的矛盾……他都隱約有所聞,但他沒想到,事情會惡化到如此地步!
張昭深吸一口氣,沉痛道:“主公,程老將軍性情剛烈……如今流言四起,軍中不穩,老將軍或許是……不堪受辱,以死明誌……”
他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已然明確。程普之死,與近日甚囂塵上的“通敵”流言以及周瑜的步步緊逼,脫不開幹係!
“流言……通敵……”孫權喃喃自語,臉色變幻不定。他想起了周瑜那些語氣篤定的密報,也想起了程普之前那份為自身辯白、言辭懇切的上書。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他的脊背。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或許……一直被某種刻意營造的信息所蒙蔽,無形中,成了逼死這位老臣的推手!
“查!給孤徹查!那些汙蔑程公的流言,究竟從何而起!”孫權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還有,程公軍中糧草補給之事,也給孤查清楚!”
他第一次,對周瑜產生了強烈的質疑與不滿。
柴桑,都督府。
周瑜接到程普自盡的急報時,正在與呂蒙推演江北戰局。傳令兵話音落下,書房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周瑜臉上的從容瞬間凝固,握著軍報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他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有意外,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但更多的,是一種計劃被打亂的惱怒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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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想除掉程普這個障礙,但他設想的,是借助流言和證據,逐步瓦解其勢力,最後或囚或殺,都在掌控之中。他萬萬沒想到,程普會選擇如此剛烈、如此不留餘地的方式!這完全打亂了他的節奏!
一位功勳老將在軍營中被逼自盡,這消息的衝擊力太大了!足以瞬間點燃所有對現狀不滿的江東舊臣的怒火,也將他周瑜,徹底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孫權會怎麽想?張昭那些文官會如何借題發揮?那些原本中立的將領,又會如何看待他?
“程德謀……你好狠的手段!”周瑜心中暗罵。程普這一死,非但不是終結,反而像是投入江東這潭深水的一顆巨石,必將激起千層浪!他周瑜,瞬間從掌控局麵的棋手,變成了眾矢之的!
“都督……”呂蒙擔憂地看著周瑜陰晴不定的臉色,“此事恐怕……會對都督聲譽大為不利。是否要立刻上書主公,陳明利害,將程普‘通敵’之證據呈上,以正視聽?”
“證據?”周瑜冷笑一聲,將那封急報揉成一團,“人都死了,那些真真假假的‘證據’還有何用?隻會顯得本督心胸狹隘,落井下石!程普這一死,他便成了忠貞不屈的典範,而我們……無論拿出什麽,在世人眼中,都成了逼死忠良的奸佞!”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大腦飛速運轉。
“立刻以本督名義,起草一份措辭沉痛的訃告,通傳全軍!言程老將軍為國操勞,積勞成疾,不幸薨於軍中!追贈其最高榮譽,厚加撫恤其家小!”
他首先要做的,是控製輿論,將“自盡”定性為“積勞成疾”,盡可能淡化逼迫的痕跡。
“同時,”周瑜眼中寒光一閃,語氣變得淩厲,“密令‘靖安司’,將所有與散布程普流言、以及處理那名軍需官相關的線索、人員,全部……清理幹淨!務必做到死無對證!”
他要毀掉所有可能指向自己的直接證據!
“還有,程普那個兒子,程谘,”周瑜語氣森然,“他此刻必然對本督恨之入骨,留著他,必成禍患!找個機會,‘送’他們父子團聚吧。”
斬草,必須除根!
江夏,劉備府邸。
林凡與諸葛亮幾乎同時收到了來自江東的驚天消息。饒是二人心誌堅韌,也不禁為之動容。
“程德謀……竟然選擇了這條路。”諸葛亮輕搖羽扇,發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語氣中帶著幾分惋惜與敬意,“以死明誌,保全名節,亦將了周瑜一軍。此老……剛烈至此,可敬,可歎。”
林凡沉默良久,緩緩道:“程公此舉,實乃被逼至絕境,無可奈何。他這一死,江東內部,怕是要地動山搖了。”
他走到窗邊,望著窗外依舊紛飛的雪花,眼神深邃。程普的死,固然打亂了周瑜的步伐,但也讓江東局勢變得更加混亂和不可預測。一個內部激烈動蕩的江東,對於正在全力抗曹的他們而言,是福是禍,猶未可知。
“周瑜經此一事,聲望必然受損,短期內恐難再對荊北用兵,甚至會迫於壓力,不得不做出一些抗曹的姿態,以安撫內部。”諸葛亮分析道,“然,其人心高氣傲,遭此挫敗,其行事恐怕會更加偏激,不可不防。”
林凡點了點頭:“而且,程普一死,江東軍中,再無足以製衡周瑜的老成宿將。孫權經曆此事,對周瑜的信任必然大打折扣,但周瑜手握兵權,尾大不掉……接下來的江東,恐將陷入君疑臣、臣懼君的惡性循環之中。”
這對於他們的聯盟,短期內或是利好,但從長遠來看,一個虛弱且內鬥不休的江東,真的能成為對抗曹操的可靠盟友嗎?
“軍師,”徐庶拿著一份新的情報走了進來,臉色凝重,“宛城最新戰報,高順將軍重傷,張繡將軍亦身負多處創傷,城牆西北角已徹底塌陷,曹軍攻勢愈急……宛城,恐怕……守不過三日了!”
又一個噩耗傳來!
林凡猛地轉身,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高順重傷!宛城將破!
北方的壓力並未因江東的變故而有絲毫減輕,反而更加迫在眉睫!
“傳令!”林凡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卻異常堅定,“命江夏水軍,做好接應宛城潰兵準備!命令陵,進入最高戰備狀態!同時……以我與玄德公聯名,再次致書周瑜!”
他目光銳利地看向諸葛亮:“這一次,不再請求,而是警告!告訴他,宛城若破,曹軍兵鋒直指江夏、竟陵,唇亡齒寒!他若再坐視不理,下一個被曹操大軍兵臨城下的,便是他柴桑!問他,是要與我等合力,將曹操擋在長江以北,還是要等曹操收拾完荊北,攜大勝之威,順流而下,直搗吳會?!”
這是最後通牒,也是將壓力的皮球,狠狠地踢回給周瑜!
程普的死,如同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了江東。而宛城的危局,則是北方壓來的、更加沉重冰冷的寒潮。林凡站在風暴與寒潮的交匯處,必須在這極度複雜的局麵中,為荊北,尋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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